“G市和H市来的交流生？”
大眼睛女孩惊讶地看着她们，又觉得似乎是有些道理，所以不明所以然地点了点头。
总之，李可庆幸她没有继续深究。
乔枝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像根木头杵在角落，直到被大眼睛女孩点了名，才低着头躲到李可身后。
“抱歉抱歉，这是我的拍档……呃就是这次交流的搭档，她比较内向。”
“哦……”正站在柜台里面，拿着抹布擦玻璃柜的手停下来，饶有兴趣地撑着柜面看着她们：“那G市和H市是怎样的啊，你们能跟我讲讲吗？”
“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李可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身后的乔枝拉了拉她的衣服，李可这才从致命的安逸感中缓过神来。
难道是空调吹得太舒服了？她整个人都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中，就像是真的回到了以前暑假，整个人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那个、可是我们现在有些事要忙，我们……”
身后的乔枝贴上她的耳后，青涩的声音吐出几个字“没有时间”。由于距离实在太近，那声音又实在熟悉又陌生，李可的耳朵一瞬间便红透了，酥麻的感觉由脚底瞬间直达大脑。
“呃、那个我们没时间了！我们要走了！”
开口的音量难以自抑，李可面红耳赤地挣脱了乔枝，小跑着就要离开小卖部，然而腿刚迈到塑料帘前……
哗啦——
毫无预兆的倾盆大雨瞬间泼了下来。
刚才外面的天空明明还是碧空一片，蓝得连云朵都看不见。
可现在，天上黑蒙蒙一片，自天而降的洪水由远至近，以暴食的速度与方式蚕食了眼前所有可视。
大雨带来了降温，带走了李可脸上的红颜。
这不可能是凑巧，李可心里清楚。
夏季校服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李可打了个冷颤转过身去，只见仍站在原地的乔枝正与大眼睛女孩对视。她们靠得很近，只隔着一个柜台、一臂距离。
这个距离，正好可以让乔枝伸出的手、指尖捻着的符咒够到她的眉心。
“我不想这么做，这里和海边小屋一样，有种类似的味道·。但也有不同，你比当时我们遇到的、没能帮到那个妹妹强大很多。”
“刚刚小黄出现在了这里，我相信小黄，她是个奇怪但是不坏的孩子，她既然出现在了这里，就证明她也许希望我们帮你？我也不知道，我没办法很好形容这些……”
“但总之，帮助得建立在安全之上，首先我得保障我的拍档平安无事，否则——”
李可认得出那张符咒，前段时间乔枝盯着她画这张符时，千万叮嘱过她一笔都不能错。
当时的乔枝看着她苦笑，表情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坦然。
——“这是万矣符，紧急时刻保命用的。虽然不算是特别好的方案，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
乔枝从进入这间小卖部开始便一直沉默，也就是说她从最开始，就在做最坏的打算？
而自己却安然地享受着平和，对潜在的危险全然不知。
雨声很大，大得淹没掉了空调、冰箱，一切电器运行的杂音，大得超越了白噪音的程度，变得像无休止的污染。
“好啦你们……我倒也没有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吧，干嘛一个要像跟我拼命、一个要像被我骗了三千万？”
大眼睛女孩叹了口气，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啪。”
大雨转晴，温和的夏风轻拂塑料帘，中和空调吹出的冷风。
“我把你们叫过来确实是有事要你们帮忙，所以别这么看着我啦，大家先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天好不好？要吃冰棍、雪糕都可以随便拿。”
大眼睛女孩挥了挥手，冰箱便自己打开，各式各样的夏日冰点像闹腾的鱼翻飞。
只是很明显，两人现在都没这个心情。
大眼睛女孩见状耸了耸肩，勾手拿了个甜筒剥开，边吃还边自言自语：“香芋味是这个味道的吗？记不太清了，不过应该要再甜一点才对。”
直到大眼睛女孩吃完一整个甜筒，三人的位置仍然没有变，不过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趴在柜台上又说起话来。
“那个啊，刚刚你们也见过了吧，那个瘦瘦长长的女孩子。她一直在这里烦我，我实在拿她没办法，你们能想个办法把她带走吗？”
“什么意思？”乔枝已经收回了万矣符，但看着她的眼神依旧警觉。
“字面意思呀，你们应该也发现了，那女孩是个活人。几年前她突然跑了进来，我赶也赶不走，真的烦死我啦。”
乔枝皱起了眉，她仍然没能完全理解对方所说的话，攥着符咒的手也更紧了些。
“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应该有头绪吧。”
李可开口问出了所想的问题，冷静下来后，她的脑海里其实出现了一个猜想。但现阶段，她仍然不敢完全确定。
“呵呵”，大眼睛女孩转向她笑笑，“没错，跟你猜得差不多。”
瘦长高挑的身形，大大咧咧的性格，如果李可记忆中的信息全部吻合无误的话——
“她是失踪的郭晚玉。”
“她是失踪的郭晚玉？”
异口同声，语气不同，却指向了同一条信息。
“我也不记得多久了。”
大眼睛女孩眉眼弯弯地看着李可，露出两颗虎牙继续说：“可能得有五、六年了吧，反正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之前，她突然跑了过来，然后就强行住下了。我赶走她，过两天她又会出现，像蟑螂一样，讨厌死了。”
“最近这里很热闹呢，来了非常非常多客，当然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我打算安稳度过最后的日子，所以请你们把她带走。”
“那你呢？”
脑内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后，李可看见对方漂亮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玩味淡了下去，多了一些温柔。
看着这样的她，李可脑海里突然有了些无端联想，难道……
可没等她继续追问，大眼睛女孩便撑起了身子，笑着看向她们：“我当然自有打算。郭晚玉你们必须带走，作为交换，我会保证你们平安。这个交易你们必须接下，没有选择权。”
“保证什么平安，你的意思是这里还有……”
乔枝瞪着她，片刻却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物，自己补充了后半句。
“梼杌？四凶兽之一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獬豸呢？它们应该是水火不容的仇敌才对。”
“呵呵”，大眼睛女孩笑得更开心了，“实在是很有趣对吧？宁女士和那个笑眯眯的管家，两个贪心的家伙凑到了一块。不过现实就是这样，越坏心眼的人，往往越有好报。”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啦~就算有人和、地利，有时候也总会输给某些东西。”
女孩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明明都是虚假的幻象，她却真实地流露出了向往。
不对、等等。
李可听着她的话，莫名地更加印证了自己的一些猜想。她还记得，黎夏曾经说过：“……我对这孩子的印象，是她眼睛挺漂亮的。”
确实很漂亮，而且还不仅如此，但是为什么她留在资料里的信息……
“好啦，不速之客已经来了，闲聊就到这里为止吧！”女孩笑着合掌，周围的景色一瞬间全部开始扭曲。
那些明媚的、灿烂的、灰暗的事物，全部被揉作一团，接下来不知将被丢往何处。
乔枝冲过来抓住李可的手，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发财，就叫你发财吧。我帮你过了生日，你就是我的狗狗了，不准离开我。”
是瘦高女孩？她的声音很近，仿佛就在李可身边。
李可和乔枝面前出现了一道绿铁门，扭曲的景象逐渐抽离，好像被全部隔在了门对面。
脚下的地面逐渐坚实，她们好像看了一场5D电影，如今这场电影结束，座椅即将归位，她们也将重返大地。
一盏昏黄的灯悬在头顶，周围乱七八糟却十分真实的厨余臭味涌了进来，李可拼命睁开眼，依稀能见到两步开外的地方，一个长发完全包裹自己的女孩抱着天狗靠在墙角。
“那就这样，再见。”
最后的声音传来，眼前的绿铁门即将关闭，李可却想起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很多问题没有问。
“等下，先不要结束！”
“舍香！”
抱着李可的乔枝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什么，同李可一起望向那扇最内侧的绿铁门。
于是她见到了。
最前方的神龛，从天花板到地面厚得看不见原色的红符。
最中央，由她延伸出所有的法阵。
以及她，那具白骨。
被困在滨南别墅的魂魄不是宁方莹，是舍香。
为什么？曾经住在这里的人究竟做了什么？
“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对我，好痛啊！”
郭晚玉发出的悲鸣萦绕房间，她突然便倒在地上，被她强行抱着的天狗终于得以挣脱。可明明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天狗却并没有离她太远，反倒是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一定要这样吗？说好的会回来原来是骗我吗？我注定——”
“只能是消耗品吗？”
束缚着二人的物象彻底消失了，但李可左手还拿着一包干脆面。
刚刚攥在手心的两枚硬币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李可和乔枝手上各自多了一条白贝壳手链，不特别精美，但莫名是温暖的。
该说什么话才好？李可也不知道。
她靠近郭晚玉，对方身上全是灰尘，但并不很脏。即便待在这种环境里，头发也只是毛躁和打了结而已。
该做什么才好？李可也不知道。
她只是伸出手，在有礼貌的范围内轻轻抱住了她。
“我们答应了舍香，会带你出去。”
“舍香……”
郭晚玉的身体逐渐停止了抽搐，整个人的状态都缓和了下来。她看向门的位置，声音仍有些颤抖地说了一句。
“笨蛋。”
乔枝仍站在绿铁门前，她的手轻轻贴在门上。
如果有需要，她应该可以再来一次，伸手进那道缝隙里，再一次将它打开。
但是……
“乔枝。”
李可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将郭晚玉的胳膊扛在肩上，支撑着那具比她更高，却瘦得只剩副骨架的躯体站了起来。
贴上去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去，李可已经转身离开，乔枝需要尽快跟上。
不过……
作为最后的保证，乔枝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张符咒，轻轻将它贴在了绿铁门上。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