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孙念像是听到了一个恐怖故事,她觉得荒唐,难以置信地用食指指了指自己,“喜欢安东尼?”
“我疯了吗我。”
她为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猜想感到抱歉,于是再次虚心询问:“那是因为什么?”
“那是因为我……”气血上脑差点说漏嘴,她赶忙刹住车,憋红了脸,气急败坏地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要上楼了,别来打扰我。”
在遇到蒋司忆前,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人真的会因为心有郁结而无法入眠。
换句话说,也有种可能是自己在这之前的二十年岁月里,还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来勾动她的心弦。
这很有意思,是新奇的体验。
不过实在累人。
躺上床还没超过五分钟,她原先打算再喝杯拿上来的橙汁,不过来不及了。
眼皮像是灌了铅,身体只留给自己整理好枕头的时间,过后便是绵长的睡眠。
这觉睡的与狗熊冬眠有得一拼,等她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早已不是艳阳高照,已然变成落日黄昏。
深深地吸了口气,孙念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还有些没睡醒的眼皮,迷迷糊糊地去盥洗台洗了把脸。
家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把房间里拿下来的橙汁倒掉,她翻了翻冰箱,找到了弗兰西斯卡用保鲜膜包住的一碗意大利面。
思忖片刻,她还是没把它从冰箱拿出来。
家里冰柜放着的那一大桶冰激凌上次聚会吃完了,孙念洗干净手,上楼拿上一些零钱,插着兜准备再去镇上买些回来。
售卖街边小吃的集市都打烊了,于是她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店铺边瞎逛。
随便买了一片披萨草草果腹,她直奔超市柜台买到想要的东西便打算回去。
五斤重的冰激凌桶冷得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冰,呼哧呼哧地往外冒寒气。
抱得累了,孙念顺手把东西往旁边的长椅一放,坐下来歇歇脚。
成片的松树林郁郁葱葱,被松果压弯的树枝时不时颤动。
她平时没什么走这条路,于是两只眼睛好奇地四处瞎看,在某处,蓦地发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微微凑近了点,孙念眯着眼细看,认出了人。
安东尼?这人在这干嘛。
如果是以前,那她作为好朋友势必会上去问问。不过现在今时不同往日,孙念已经单方面宣布与这人绝交。
因此,她也只是将视线停留在那人身上两秒便毫不犹豫地移开。
反正坐着也是坐着,闲得无聊的孙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小勺子,撕开冰激凌的一个小角落,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这人坐那一动不动到底在干吗?”
冰激凌糊嘴,她一边想着,一边将舌尖抵住牙齿,缓慢融化的奶香味充斥着口腔,“难不成这边有什么活动让人角色扮演思考者?”
瞧着对方脑门上乱翘的几根头发,孙念又忍不住回忆起昨晚他在树林里和蒋司忆说话的那个背影。
不爽的情绪达到了高峰,她的脸上带着阴郁,又挖了一勺冰激凌,心里叽哩哇啦的说着对方的坏话。
安东尼去读一趟大学是不是一门心思只想着谈恋爱?怎么比之前见面的时候看上去更加不修边幅。
就这样还想去招惹蒋司忆,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自信。
……
也许是她脑子里的声音吵到他了,安东尼终于动弹了几下。
不是很想被他看见自己在这,孙念呆愣了一会儿,嘴里咬着塑料汤匙,手忙脚乱地盖好桶盖就准备提桶走人。
没料到这玩意儿打开声音不大,关上的声响简直就像在这点火附近放烟花似的,震耳欲聋。
原先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安东尼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吸引住了,蓦地转过了脑袋,冷不丁地和还来不及逃跑的孙念对上了视线。
她脑子里的一根线拉响了警报,两人僵持了几秒,安东尼的表情变了,像一根在弦的弓箭一般飞奔而来。
孙念看见他越来越近的身影,人都麻了。
干脆破罐子破摔,又把手里抱着的那桶冰激凌放回原位,木着张脸,翘起二郎腿坐下,等着对方过来。
“在这个时候遇见你真令人高兴。”安东尼垂头丧气的。眼皮耷拉了下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
“你可别。”她现在看到这人就来气。
听到这话,抱着胸靠在椅背上,语调听上去阴阳怪气的:“我们又不是很熟,说这个就有点太越界了吧。”
他咬着唇瓣,用手捂住脸颊,看上去泫然欲泣,闷闷地说道:“你根本不懂我的难过。”
“我失恋了,呜呜呜……”
“啊?”孙念一愣,原来就这点小事。
然后满脸不在乎地脱口而出,“这样啊。”
欸,等等。
失恋?
反应过来后,她竭力压制住自己弯起的嘴角。
努力蹙眉表现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拍了拍那人的背,“发生什么了?快和我说说。”
“千万别漏掉什么重要的事,不然我怎么帮你仔细分析。”
谈起这件事,时间就要倒回六个小时前。
昨晚安东尼还在为邀请到蒋司忆一起去舞会而沾沾自喜。
就算对方跳舞的时候十分生疏,把他新买的鞋子踩了好几个印子,也没有影响到他半分的好心情。
他自动忽略对方的心神不宁,很自然地将此归结于,这是蒋司忆由于疏忽而对他心怀愧疚。
因此,在这一首舞曲结束之后,他很自然地提出要不要一起去喝咖啡。
不过蒋司忆很明显没有听出安东尼的潜台词,只是在听到这个要求时茫然地瞪大了眼,心思单纯地说道:“晚上喝咖啡不会睡不着吗?”
很特别的一个女孩。
一下就牢牢抓住了他的心,这让他对蒋司忆更加感兴趣了。
虽然他自认为昨晚两人还算相谈甚欢,可还是没把握对方能够答应今早和自己出去散步的请求。
特别是当他远远的看见蒋司忆跟着孙念一起进了屋,安东尼都已经做好了打道回府的最坏打算。
结果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那人居然又从屋子里出来了。
真不愧是令他觉得特别的女孩。
杰瑞长得凶神恶煞,没想到蒋司忆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隔着笼子逗了逗它。
很勇敢。令人敬佩。
也许是那天阳光正好,安东尼也不知道和谁偷来了一腔热血,和蒋司忆告了白。
这个爱情故事让坐在旁边的孙念越听越胃疼,她换了个姿势,晃晃腿,有些无语地扯了扯嘴角,语速很快地说道。
“你当全世界女孩都和你的那些女友一样吗?都奔着你的脸?荷尔蒙萌动,激情的产物,脑子一热就和你谈上了?”
“所以她不一样!”不理会好友的挖苦,安东尼激动地伸手晃了晃孙念的肩,“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特别的女孩。”
“行行行,打住!”她挣脱开对方的手,比了个休止符,继续问道:“那你们昨晚在一起那么久都聊些什么?”
说到这嘛……
两只眼睛一眨巴,安东尼坐直身子摸了摸下巴,歪着脑袋思考。突然,转过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旁边的人看。
被这种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毛,孙念心虚地摸了摸脖子,警惕地问道:“干……干嘛?”
“你……”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吃惊地捂住嘴,“天哪!我们一晚上都在聊你。”
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孙念比安东尼还更吃惊,她高挑着眉,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聊我?”
安东尼点点头。
“聊我什么?”孙念问。
“太多了。”他说,“想到什么聊什么。”
原先淤积在胸腔内好几天的郁气霎时间随风飘散,她瞬间忘却自己干涸在枕套上的泪痕,并决定将夜晚做的那个梦深深地藏在心底。
孙念抿着唇,眼角的笑意却是再也压制不住了
知道那人在暗戳戳的了解自己,就连说话语调也难免粘上了些许娇嗔,“怎么这样啊。”
“嗯?”
不明所以地挠挠脑袋,他弯下腰和那人对视,好像听出了对方声音中的些许荡漾,目光如炬。
被对方可怜兮兮的绿色眸子看得发虚,孙念轻咳了几声。
并且决定——从现在开始和安东尼单方面和好。
她仔仔细细地又把这人认真端详了一遍,蓦然觉得他又变得赏心悦目了起来,于是又突然想起了自己作为朋友的职能。
她愤慨地替对方鸣不平,“她怎么这样啊!”
“嗯!”安东尼又委屈上了,赞同地点点头。
孙念与安东尼认识这么久何尝有过这样的耐心?
可为了掩饰流淌在身体里的悸动,她愿意不厌其烦地安慰这位受了情伤的男孩。
不过,但愿他的这份悲伤能够撑过明天。
他们聊到冰淇淋桶外都开始泌出水汽,便起身各回各家。
弗兰西斯卡脱下素日里穿着的棉麻长裙,转而换上更加轻薄舒适的睡衣,坐在花园外的长椅上乘凉。
手中的扇子吹动衣领,在看到孙念进来院子里便嚷道:“你出去一天了?吃过饭了吗?”
打开冰箱门把手里那桶沉甸甸的冰淇淋塞了进去,她侧过脸,对跟着进来的厨娘说道:“我不想吃——”
话锋一转:“你看见蒋司忆了吗?”
没有绑着头巾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侧,弗兰西斯卡的脸颊变得柔和不少,但语调依旧上扬地回复:“我从下午就没看见她。”
很好,焦灼,无尽的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