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顾导是大学同学？”池迟正吃着，对面的‘意大利人’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她嘴里的吃的还没咽下去，胡乱地回：“对。”

也许是顾意向他提起过他，不过，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了，顾见、顾然，还有余烬。

余烬把他手机递了过来，上面有一张照片，拍的是别人的手机锁屏，那是她的照片，是属于池迟的照片。

背景是枫城大学的操场，看服饰，是那年的运动会，她是他们学院拉拉队的队员，眼睛里充满着清澈的愚蠢。

回忆一下就涌了上来，她喃喃道：“那时候真年轻啊，不像现在，都是班味儿。”

“你没看出别的？”

“什么？”

余烬摇了摇头，边擦嘴边说：“待会你给顾导带杯咖啡过去，饭就不用了，他喝西北风。”

“为什么你自己不去？”

“我又不是gay。”

斯文的‘意大利人’冒出这句话，就潇洒的插兜走了。

池迟带了杯冰美式，不加糖不加奶，刷的顾先生的银行卡。

进影视城时，刷的是顾先生的工卡。

门口大爷非常敬业，对着她说：“你好。”敬着非常标准的礼。

这一刻，她才有种自己是真的要上班了的感觉，仿佛与这片地界产生了某种联系。

“没长眼睛吗？踩到我裙子啦！”

不等她找到顾意，门口的争吵就阻滞了她的脚步。

眼前发火的人十分漂亮，若是顾然看起来是朵高岭玫瑰，清冷又不失妖艳，那眼前的人就是独坐宝座的上位者，你一抬眼就能看到她，且只有她。棱角分明的五官抓住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只是此刻眉头紧皱，语气十分不友好。

被她凶的人唯唯诺诺地道着歉，周围的人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顾自地忙着自己手头的事。

看来这种情况发生过很多次。

本着不给雇主惹腥臊的原则，池迟想直接转身离开。

可没想到这位暴脾气的漂亮姑娘一声喝住了她，“喂，是给我带的咖啡吗？怎么这么慢？”

咖啡？

池迟拎起袋子，很仔细地观察了上面的品牌，嗯，是咖啡没错，但不是给你的，于是她就站在原地一句话都不回，直接和她对视。

许久过去了。

也许是她盯得太认真，对方踌躇地对着那个被她骂过的人询问：“是叫她帮忙买的吗？”眼里还有几分不确定。

“不是。”被骂的那位女生低着头，言语透露着哽咽，池迟就看着一颗颗明晃晃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滑下来。

看不下去了。

“请问知道顾意顾导演在哪吗？”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她还是眉眼带笑的。

那人听见她提出顾意的名头，此刻才正眼瞧过她的全身，带着审视的意味，“你就是顾导新找的助理？”

“应该是吧。”她回得模棱两可，见对方将要上前来，她道：“不好意思，我急着给顾导送咖啡，这份不能给你了，”笑容也收回，“我先走了，谢谢。”接着留下一个潇洒的背景和原地懵逼的围观群众。

所幸被她这么一打断，一大群将要冒出口的诅咒乌鸦倒是被动地藏在了轻盈的肚皮之下。

只是她将要走出拐角的时候，隐隐听到背后传来一句饶有兴致的话：“要开始有趣了。”

有趣个鬼。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影视这个行业，其实她并不知道身为一个导演的助理，她的具体职责范围究竟在什么地方，待人接物又要把握在哪一个度，更确切地说，她不知道作为顾意的助理，她应该要以怎样的心态面对。

完全崭新的一个领域，想起来就头疼，这不，一来到自家导演的片场就看到这位导演一脸阴沉，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他钱了。

但架不住她心态好啊。

“顾导，您的咖啡。”

她现在是助理，‘顾导’这个称呼再好不过，礼貌用词‘您’也用得很好。

顾意转过头，接过咖啡，“谢谢。”

他这次很给面子，声音柔和。

“不客气。”池迟应。

这在他们二人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对话，落在片场其他人的眼中就变了味儿，向来油盐不进的冷面毒舌阎王有一天也会这么随和？这么温柔？

随后的几天八卦就以各种版本在剧组群、演员群、场工群等各种官方或非官方群之间流通，最后流到池迟耳中的版本已经变成了‘某新晋导演职场潜规则，知名小花竟然甘愿带球做助理陪伴身侧，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池迟闻言只能赞叹一句：这么好的造梗能力，不写剧本可惜了。

忽略周遭各种各样的目光，她问：“需要我做些什么？”

只见顾意拿过手机点了几下，“资料发你邮箱了，三天之内熟读，一周后需要倒背如流，可以吗？”

她正想说可以，但当她点完查看页面卡在那十几个G的文档下载进度条的时候，将要说出口的话就活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狠狠咽了下口水，瞪大双眼对着眼前没什么表情的脸问：“顾导，要不您再看看，是不是发错了？”

十几个G的文档，她很确信她并没有一目十行的能力，至少从出生到当下这一刻这项逆天地能力还没有被她发掘出来。

也许某天宇宙大爆炸的时候会赐给她吧。

“没错，就是这些。”眼睛看回到她来之前他正在做的事，头也不回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池迟绽开了一个大大地笑容，“没问题。”又咬牙切齿地重复了好几遍：“当然没问题。”

无人在意的角落，顾意偷偷扬起了嘴角。

于是众人又释怀了。

看吧，就说这位新来的脾气古怪脸又臭的导演没那么好伺候，刚刚那么慈祥的笑容一定是幻觉，一定是，说不定只是恰好喜欢那杯咖啡。

于是整个下午池迟都沉浸在那十几个G的文档之中，也是在那一刻，她终于窥见了一部分顾意回国的用意。

那是一份娱乐圈详细的知识图谱，小到各大群演性质的介绍，大到各位投资方大佬的发家史，甚至各位流量明星和实力派演员的癖好和禁忌，应有尽有，每人还附赠照片一张。

时间跨度从上世纪中至今，当下依旧在圈内的甚至已经公开退圈了的都有，说这是一份娱乐圈简史都不为过。

大致翻了一遍后，她觉得顾意还是对她仁慈了，她拿到的应该还是简略版，至少她觉得还可以更详细，她相信那么认真的某人，在这种事情上是一点儿细节都不舍得放过的。

也是这一刻她知道了下午遇到的那个暴脾气女生的名字，她叫祝曼玲，盛京人，近一年开始在娱乐圈崭露头角，去年的星光之夜还获得了‘最佳新人奖’，可谓一时风头无两。

所以，她这算是刚上工就给雇主找来了一点小麻烦吗？

不由得为她雇主以后的生活担忧了。

“看得这么认真？”

这句话像是贴着她耳边传来的，她一下就侧身躲开了，怔楞道：“对啊，不是说三天熟读吗？”

根据她的目测，他们二人的脸颊只相差不到二十公分，对方也不回话，就那么看着她，几秒后才终于开口，“该吃晚饭了。”

她这才发现已经将近七点了，“这么晚了。”

“走吧。”

“去哪？”

“回家。”

嗯？

晚上温度骤降，两人从片场出来都裹上了大衣和围巾，很巧的是，两人的围巾都是格子样式的，只是她的是红白间隔，而顾意的是黑白的。

广场上还有其他剧组在拍夜戏，所以硕大的广场依旧是灯火通明，广场中心的喷泉从白天连轴到了现在，也许要跨过子夜到达明天。

“顾导，下班了？”

不是冤家不碰头，说话的人是祝曼玲。

顾意十分好脾气地驻足点了点头，于是本来落后他一步的池迟一下子就走到了他前面。

他们两个认识？

这个念头从广场持续到了停车场，再被她带到了车里，直到车窗被敲响，这才惊醒，摇下驾驶位旁的车窗，“怎么了？”

顾意觉得面前的人不太对劲，且不说从广场一路走过来，他就跟在她身后一米的地方寸步不离，就连刚刚他喊了她好几声都没人回，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打开车门兀自坐了进去，直到发动引擎被启动，他才敲了敲车窗。

像是妥协似的，他叹了口气，说：“我车送去修了，方便载一程吗？”

送去修了？

对哦，好像还是被她撞的，“不好意思，上来吧。”

上路一段时间后，她旁敲侧击问：“这么久了，车行还没有把车修好吗？我觉得效率太低了，建议你投诉他们。”

顾意手上还拿着一叠资料，正在翻看，闻言挑眉道：“说的对，你现在是我的助理，我接受你的建议。”

接受你的建议？

她本来还想说‘那你记得一定要投诉’的，但现在她不敢说了，她都能猜到他会回什么。

‘可以的，那就麻烦我的助理了，在此之前，还得负责送我回家。’

而且一定是淡漠又欠揍的语气。

助理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入选名单发你邮箱了，记得转发给他们。”

池迟很敏感地捕捉到了‘他们’这个字眼，“他们？”

“需要我念给你听吗？”

“好啊。”

顾意抬头看向了身侧，这是他上车以来看向池迟的第一眼，“你猜得很对，徐结立毋庸置疑，我一定会选，要不你再猜猜，另一位是谁？”

“廖君？”脱口而出。

“为什么？”

顾意错愕了一瞬，而她从后视镜中捕捉到了这一瞬间，这其实很好猜，众多面试者中，最为反常的两位就是廖君和江寻，江寻是被顾然带走的，估计不太会回来，那么剩下的就是廖君了。

但她耍了个宝，“因为她是里面最漂亮的。”附赠一个灿烂的歪头笑。

“肤浅。”顾意别过头，喃喃道：“这么多年不见，还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池迟笑而不语。

顾意：“你不好奇原因？”眼睛一直盯着手上的资料，若是仔细望过去，就会发现双眼不聚焦。

池迟：“好奇心，死得快。”边摇头边叹息。

晚上的八点多，在车流的喘息声中，在不开顶灯的隐约晦暗中，在池迟看不到的角落里，顾意攥紧了手指，指腹被挤压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