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封与不封,不过全凭这位一句话的事。心知皇帝心中早打定了主意,不过想她递个台阶罢了,她装出一幅恍然的样子:“这是好事,皇上想添添喜气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皇上是想晋哪几位妹妹的位份呢?”
“和嫔就晋为妃位吧,弈玮大婚,她为后嗣有功,自然是要封的。”
皇后点点头,无论如何,和嫔素日挑不出错了,或母或子,封上的有一个也好,不至于太薄情。
皇帝拨着檀木手串,瞅了她一眼:“朕打算,晋钟粹宫钮祜禄氏为妃位。”
这话让听的人结结实实有些受惊!
她微张着唇,垂眸略略思索一阵:“全嫔嘉言懿行,皇上喜欢自然是好的,可入宫不过才三个月……”
“是有些过于冒头了。”皇帝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何况全嫔如今也是一宫主位,她还年轻,若是有孕再晋封,该是也用不了多久。”
皇后一边说,一边看皇帝漫不经心地垂着头转茶碗,心里便知多说无益。
于是话锋一转:“既然要封,不如一同晋祥贵人为嫔位,一则她居翊坤宫,久无主位多有不便,二则,近来她也算侍奉太后有功。”
“不错,就按皇后的意思办。”其实另一个人升谁皇帝是无所谓的。
不过皇后出的主意正好分走了寿康宫的注意力,送太后一个人情也未尝不可。皇帝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坐了两刻钟便走了,独余皇后坐回殿里。
春荣问:“主子,还去万春亭吗?”
皇后像是没听到,摇摇头:“我是有点看不透了,皇上如今……”
“啊,你说什么,”她捋捋思绪:“去吧,也没什么事。”
御花园。
“到了也没同意。”皇后执了黑子落在棋盘上。皇帝坐了有半个时辰,不曾耽误二人的万春亭之约。
“他向来这样,心里不情愿的事,谁也没办法。”
御花园一片生机,郁郁葱葱,恬嫔悠闲捏着一柄小勺子,将鲜红的石榴籽送入口中。
“可若是打定主意的事儿呐,谁也劝不了。”她执起一子:“倒是钟粹宫这小妮子,我看着也不错,挺讨人喜欢的,我还以为翊坤宫他也不能让呢。”
“倒也没到那个分上,明面上还过得去。只是从前不曾见皇上如此,实在有些……不习惯。”
“我看呐,以后不习惯的事儿多着呢,怎么不说晋我的位份,没良心的妮子。”恬嫔娇嗔她一句,干脆落下白子将皇后的子吃掉。
“怕你晋了妃位,心里一高兴,棋艺越发精进,把我的好东西都赢走了,行了吧。”皇后斜她一眼。
“算你心里有数。”恬嫔最后将一口石榴籽吐在帕子里,示意一旁的月明将碗拿走。这是二月份最后的石榴了,不如往日的甜。
储秀宫用早膳时,延禧宫的月林来送了一品板栗羹,皇后便叫和嫔用过早膳过来说话。
紫檀木嵌螺钿方桌上放着一幅画像:“英海的女儿,选秀时我和皇上仔细看过,样貌品行都是极好的。这是过了年新送来的画像,你瞧瞧。”
和嫔自然是满意的,满洲镶黄旗,本朝开国大将费英东之后,门第当配皇子。
“只是,封爵的事,皇上的意思,还要奕纬再长进长进。”皇后踱步走过方桌:“皇上还在潜邸时便谨慎稳重,他一概如此。”
和嫔已经听明白了,弈玮成了婚还只是个贝勒。本朝的规矩,皇子成年便由宗人府递请爵级的,更遑论奕纬如今是皇帝唯一的阿哥。
“延如?”皇后见她有些走神了,不由得微微提高了声量。
和嫔连忙回神,脸上挂上舒心的笑:“这是再好不过了,我心里只盼着纬儿平安和乐,如今有皇后娘娘替他操持,这是他的福气。”
“你能这样想便是最好,咱们两个在他身上也费了不少心,当初那么小的人儿,如今竟也要成婚了,真是岁月如流水。”皇后颇觉感慨。
“怕是明年这个时候,你我都要做祖母了。”和嫔安慰自己,如若能盼着他儿孙满堂也好。
“只是以后分府别住,只有进宫请安的时候能再见了,好在这孩子孝顺体贴,不然,我这心里还怪舍不得。”
两个女人看着桌上的画像,却各有所想。
和嫔一颗心渐渐沉下去,她本想着皇帝不喜自己,可多少会念着唯一的儿子,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皇上,纬儿是你唯一的阿哥,你应该惜他才是。
全嫔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和嫔被皇后叫走了,珍贵人一个人呆着无聊,后脚就跑来钟粹宫。两个人正努着嘴巴,要把那日元宵节观灯时的新鲜样子画下来呢。
珍贵人画的一张螃蟹灯甚好,颇有灵气,她上了色,将那张晒在文竹炕几上,说要带走。
舜玉弯下身子端详,见她还特意落款写了名字,不由得开口道:“我觉着这名字取得好,”
“语芙,”
“好像一开口就吐出一朵花似的。”
舜玉歪头看着她:“我第一次见你呀,就觉得好像一朵鲜灵的芙蓉花站在我跟前儿,如今看这两个字用做你名字,才真叫它两个找对地方呢。”
舜玉拿眼睛斜她一眼:“快从实招来,是不是真是水里的仙子变作一个姑娘,来宫里骗我来了?”
语芙忍不住呵呵笑着,伸手去捏她的脸:“怪不得皇上喜欢你,这张嘴说话跟唱戏似的好听,依我看,我阿玛取这名字才不好呢?”
“哦,为什么不好?”
“我阿玛只知道叫我说好听话,不知道这世上竟有人,直接将这舌头长成一朵花了!”语芙笑着拿食指去戳舜玉的额头,舜玉只扭头躲她。
“诶哟,你这是疑心我诓你呢!我以后再不夸你行了吧!”舜玉转头吩咐福苓:“快把这画收了,不准叫这不识好歹的拿走我的东西。”
语芙伸手要去捏她的嘴,被舜玉叫着小心手上的护甲,两人顽闹着发了一脑门子的汗,气吁吁地坐着喝茶。
“诶,你瞧过大阿哥的福晋没有?”珍贵人天马行空,想到什么说什么,“皇后娘娘送了画像给和姐姐看呢,一等雄勇公的女儿,只是我瞧着啊,和姐姐还是有心事。”
“这样好的门第,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成?”舜玉不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看着珍贵人。
这位也是个笨的,自是一问摇头三不知。转脸就抛到脑后去了,舜玉留着吃了晚点,好容易才把人送走。隔了几天,皇帝特意跑来钟粹宫,两人站在一张方桌前,舜玉正铺开那日画的灯笼水墨画。
她打算落个画押,正犹豫着不知如何下笔。
男人却伸手拿过舜玉展开的画纸来看,一面毫不在意的说:“朕打算晋你为妃。”
没人说话,暖阁里特别安静。
旻宁拿余光去撇,对上舜玉发直发愣的眼神,他点点头,表示你没听错。
“晋位?”
舜玉紧紧捏住帕子,一时不知该接句什么话好?
她在脑海里飞速缕清思绪:入宫不过三月而已,她初封嫔位已是少见了,如今又不曾有孕,如何平白无故再晋一位呢?
到时候要一同入宫的祥贵人和珍贵人怎么想,这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吗?
前几日才在太后面前刷了好感度的,这事皇上与皇后说过了吗?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舜玉很快反应过来,赶紧蹲在地上行礼:“皇上,奴才入宫不过三月,既不像祥妹妹常侍奉太后尽孝,也不曾为天家绵延子嗣,如何就能晋封呢?奴才实在……”
皇帝意料之中,止住她的话拉人起来:“朕想为弈玮成婚添添喜气也不成?你既说不该,那便以侍奉有功为由如何?钮祜禄氏甚得朕心,着封为全妃!”
他抬手抚过女子乌黑的鬓发:“宫里的规矩,逢千秋或万寿节封赏后宫,如今封你为妃,左不过仍是一宫主位,也不添人侍奉,与如今无甚分别。放心吧,不止你一个人。”
舜玉抿唇,捏着他的袖子,眼睛水汪汪的去瞧他,见他心意已定,只好弱弱的憋出一句:“奴才实在惶恐……”
皇帝笑了,两人拉着手,他俯身去抵着舜玉的额头,从喉头发出低低的声音:“以这道旨意贺你的生辰,嗯?”
舜玉红着脸,轻轻的抽出手来,心知他已下定决心,自己也不好再扫兴,便后退一步蹲个万福道:“奴才谢皇上隆恩。”
福苓她们在外边磕头送驾,只听得皇上今日的步调有些轻快,等人走远了,两个人掀帘子进来,发现主子少有的愣在东暖阁当地上。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芸惠胆子大些,出声去叫:“主子,皇上走了,喝口茶歇一歇吧。”
舜玉回身,慢慢地踱步坐回暖炕上,问福苓今儿是二月多会儿了?
福苓回说二月十八了,舜玉的生辰是二月二十八,还有十天。
两个人出去的时候还笑,以为是皇帝又说什么闺房话惹得主子不好意思了。
舜玉捏着茶碗碗盖,心中万马奔腾:不是,这跟我看到的不一样啊?
皇上不会喜欢我吧!
舜玉,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天下男儿皆薄幸!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花花世界迷人眼,没有实力咱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