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来典礼上当群演,包括斟酒、上茶等杂事,宣读册文、颁发金印等主持人工作。等到她的妃位金册、金印制成,行妃位册封礼也有命妇贵女主持。
命妇们参加这种典礼的礼服都统一由皇家发放,前朝官员的朝服却要自己准备,奇怪!
舜玉行礼时拿余光撇了一眼廊下的乐队,这些只有在皇家举行朝贺之礼时才会使用,算是大清最顶级的交响乐团了吧。
皇后娘娘穿着朝服朝冠,舜玉瞧见那衣服上的各色宝石和珍珠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辉,连朝褂的边沿都镶着金片。自己也穿着妃位朝服,袍、褂、冠,耳饰、领约、朝珠等等一应俱全,等级严格。
出门之前,福苓和芸惠拿着镜子给她看过,镜中的少女脸庞年轻稚嫩,套在这身金碧辉煌的壳子里,也有了华贵的气度。
曾经放在博物馆玻璃柜子里展示的文物,如今穿在她的身上,那时侯旁观历史看客,如今走到了历史当中。
阳光照耀在宝石金片上的光线反射出来,朦朦胧胧在舜玉周身交汇,好似一个金色的茶盅笼罩了她。
舜玉心中弥漫起一股奇异的情绪,忍不住撇撇嘴,在阳光下微微找了个角度,躲过了宝石反射的光线。
等皇后在交泰殿坐定,便开始奏乐,行礼,一整套的三拜九叩,然后从丹陛上退下去站好。宫殿监再奏请皇后回宫,皇后回到宫中,舜玉、和妃等人才能散,再引众命妇出宫。
这一套下来,舜玉回到宫中,由着福苓她们将朝服小心翼翼的换下,收起来再交回四执库去。舜玉此时才能瘫在床上喘气,福苓赶快跑到门口守着去,怕被人看到主子这副礼仪形象全无的样子。
储秀宫那边,却还有皇子皇孙、贵人、首领太监等着行礼,幸亏这宫里是皇子也少,贵人也少。
然而,即便如此,皇后的千秋节典礼也已是简上加简了。
舜玉家时,曾听额娘讲过高宗皇帝及往前,会试录和登科录名单都要呈给册立皇后、太后看,逢三大节及帝后生辰朝廷大员都要呈表庆贺,穿蟒袍,甚至可以进递如意和食物。
但自乾隆六十年皇帝下旨册立皇后不必昭告天下后,皇后就彻底退到后宫里去了,即使先帝又恢复了昭告天下的制度,但从此以后三大节也不准官员们给皇后、太后请安,至于贺寿笺文更是不见了。
这样的皇后当着有什么意思?皇帝一个劲儿的防着,警惕外戚专权、女主乱政这样的祸事再度发生。
然而,这些政治乱象出现的原因真的在于前朝后宫勾结吗,,舜玉不以为然,权利不完全的高度集中固然有少部分的影响,可是普天之下的所有权利,如何能稳固的尽握一人之手?
归根结底,不过是皇权旁落,帝王势弱独木难支罢了。不然,几十年之后,也不会出现慈禧了。
所以!
舜玉心中猛然有如惊雷打过,她忽然想到,或许皇帝插手翊坤宫宫女退出去事件,也是为了敲打太后!
毕竟太后如此明面上的偏袒祥嫔,若是她生下皇子,那么太后和祥嫔的钮祜禄一族,必然会扶持她的孩子。
原来如此,看来以后皇帝来时要万分小心,不可提及前朝之事。
但是话又说回来,自己老爹都死了,她知道前朝事又有什么用?
舜玉心中自嘲般笑了笑。
皇后千秋刚过,皇上便下旨,合宫挪去圆明园避暑了。
圆明园四十景,皇帝只住在九州清晏处,一处景致便是一座小岛,九州清晏就在正大光明后面,隔着一片湖,整座小岛后面也是一片湖,怪不得能避暑呢。
这九州清晏正轴上三大殿,分别是圆明园殿、奉三无私和九州清晏。皇帝住在西侧的怡情书史和乐安和,妃嫔们都住在东侧的天地一家春。
东侧的天地一家春已经把上次未来得及的第三处院子也收拾好,如上次元宵节时一样,西面两处仍是全妃和皇后,新的院子在东边,离得远些,任谁去住都显得打压人似的,便由皇后做主,给了喜好清静的恬嫔。
于是和妃住了正殿,祥嫔和珍贵人一西一东。个人都只带了位下侍奉的宫女,太监则重新指派到各个院子里。
舜玉在院子里歇了一日,便想四处走走。这院子虽小,却处在圆明园中,哪里少得了景致去看呢?只是还不等她起了心思去逛,皇帝便来看她了,特意来瞧她的院子布置的怎么样。
正殿不过三间,不再设地屏和宝座,正对门挂了一副榴花双雀图,下设着鋄银铁云包角桌,两边放着檀木太师椅。拿东里间来待客,靠北的紫檀方桌上,摆着一盆开得极好的白山茶。
皇帝便是坐在此处闲话了一刻钟,站起身来要看她起居处。
原来在宫中时,正殿面阔五间,皇上也曾在东暖阁与她写过字,只是那时寝殿在西里间,也不跟书房一间啊!
好在这院子正殿每间面阔一丈三尺,进深足有二丈一,因此西次间立了一个屏风,将之分作里外两间。
这靠窗的外间临着窗棂放了紫檀方桌,两边的椅子上是绿地缎绣五彩缠枝坐垫、同色引枕,靠墙又设了梳妆台,上放着妆奁镜子等物。
皇帝拉着舜玉的手瞧了一番,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坐在方桌前。福苓早取了纸笔搁在桌上,舜玉知道皇帝是要写字,便着手磨墨。
男人并不动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声音轻闲:“朕还记得当日初见你,在钦安殿。”
舜玉不知道皇帝想说什么,但很快反应到他说的是选秀那时候,便随口应道:“奴才只一心想着要面圣,出了一手心儿的汗。”
他睁开眼,伸出一根手指来,凑近她道:“你可知朕为何要赐你封号为‘全’么?”
舜玉瞧他一眼,也不说什么,只微笑着退到桌旁,皇帝站起来执了笔,弯腰写下两行字,还让出空来给她。舜玉伸头来看。
白雪清词出坐间,爱君才器两句全。
初夏的日光洒在纸上,墨迹很快干了,舜玉将纸拿起来,轻声念了一遍。
“秀女的字都是簪花小楷,秀气有余而气韵不足,朕喜欢你的行楷,颇有颜柳之风。”
“所以朕留意了你,已故从一品苏州驻防将军颐龄之女,”男人勾起手指蹭舜玉的脸颊,“钮祜禄氏。”
舜玉思绪飘摇,想起宫中皇帝曾夸她的字好,她早已知道了。当时一路绿灯,都到了皇帝亲选环节,她心里惴惴不安,怕万一被指给宗亲可怎么好?
本朝年轻的王爷只有皇太后所出惇亲王和瑞亲王,以她家里如今的情况若是被指为格格可就惨了,势必要靠生育搏位,却连命妇都不可能是的,更不必说基本的生命保障。
于是她改写行楷,想着宫中选妃,秉持女子无才便是德,正好故意卖弄文采,想着戴一个“冒尖出头,不安分”的帽子被刷下来,至于被选进宫,她是打死也不曾想过的。
舜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来自以为的妙计,却是画蛇添足、歪打正着,如今的结果,竟是自己亲手促成的。
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一时间眼里湿湿的,转头去看皇帝,只见皇帝目光灼灼,便只不好意思地抿起一个笑来,将纸放在桌上。
皇上侧着身子,舜玉正好半个肩头靠在他怀里,他正看着怀中人的侧脸:“在家时闺名唤做什么呢?”
她执笔,落下两字。
“舜玉?”皇帝轻声吟咏:“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玉儿当得此名。”
皇帝已走了多时了,舜玉一人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无奈地自嘲一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也许冥冥之中她注定要进宫,注定要遇到皇帝。可是转念一想,也许没有那副字,自己也会被留牌子,毕竟皇帝的意思是“才”、“智”、“貌”都全,也许自己正好撞上了皇帝的审美。
舜玉无奈的摇摇头,好吗?她也不知道,如果不进宫,她早已决定一辈子不嫁,额娘作为守节寡居的孀妇,领着阿玛的半俸,再加上一些薄产,养活一家子人不成问题。
若是弟弟长大承袭父亲二等男爵位领御前侍卫,即便成亲之后家产全部交给他们夫妻,她也自可以去做姑子,总之捱过十几年也就完了。
可是如今,她入宫为妃,也许这正是上天的安排,但她不会惧怕。
这条命她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以后如何,就看个人本事吧。
两个人都满腹思虑,心绪沉沉。
是夜,皇帝独宿养心殿。
蜡烛还亮着,他坐在紫檀桌前,面前压着两张字,一张汗阿玛写给额娘的挽诗:相期百岁后,一笑结三生。
一张是他与全妃的名字,他将自己的字写在‘舜玉’同列。
旻宁。
是什么样的感情才会让汗阿玛期待来世,旻宁以前从未懂过。
他十五岁大婚,与原配福晋是少年夫妻,那时额娘还健在,他也曾期待过拥有像父母那样的感情,可惜额娘沉疴难起,勉强撑到汗阿玛登基已是力尽神危。
他大婚不过才三月,额娘便驾鹤西去。也许是她心事已了吧。
玛父步步紧逼,嫡福晋的替补送进王府一个又一个,额娘却什么都做不了。
旻宁心里明白额娘的心意,丈夫正值壮年,她一定要,要为儿子争一个皇后嫡子的位置。
不为立嫡立长,而为在汗阿玛心里保一个位置,只盼他念及彼此夫妻情分,无论如何不能薄待元后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