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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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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沿着湖沿边的碎石亮闪,月亮缺了一角,揉在粼粼水面。

方圆的石头上坐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孩,一手撑在石面上,一手伸出,由她对面的女孩在指甲上用羊毫小笔细细抹匀丹色。

石头藏在金色帐篷的背面,隔开远处的篝火嬉闹,也隔开陈叮叮和周梨数十丈的身距。

“明日让他们把火把撤了吧,月光已经很亮了。”陈叮叮抽回自己的右手,将丹粉色的指甲对着身旁的火光翻照,有些不满意:“橘色太多,都看不到透骨草本来的色泽了,我记得花蕊里面有银色的碎光,是不是?”

阿那错点头,看她将已经涂好的右手放在自己面前,皱着鼻尖说:

“你看火把这么亮,哪里还看得到?”

“那就换另一个颜色吧,阿古依昨日帮我研了墨色的紫叶,公主不如将左手甲色换成紫叶,明日会见其他帐篷里的王子,开心的时候就把右手盖在左手上,不开心时候就把左手盖在右手上。”

“为什么这么做?”

“公主从中原回来,不知道中原有种厉害的功夫叫‘九阴白骨爪’么?听说练成神功的指甲就是墨色的,公主明日若把左手盖在右手上,只亮出自己涂了紫叶的指甲,一定吓死其他王子了。”

“胡说什么,你也和小果儿一样爱看话本么?”陈叮叮嗔她一眼,脸上却藏不住笑意。

“中原的字我可看不明白,这些都是养绿鸟的那个老头告诉我的。”阿那错把陈叮叮另一只手牵过来,对着火把上的光又将头低下去,继续用羊毫笔沾了琉璃小盏中的草汁,替她的甲盖染色:

“去上京城里等公主的那些天,老头简直比纳古爷爷还要烦人,一整天都拉着我说个不停,还有他肩膀上的绿鸟,每句话都要跟着念,让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你不过是听一个老人和一只鸟说话,我却要在一间屋子里听十三个男人说话。”陈叮叮朝她额头上一点。

“是啊,这样看来,公主的耳茧比我的更厚了。”

阿那错抬起头笑,看公主把自己上了丹色的左手抽回去,从方圆的石头上旋身面向湖水,背着火把的光呼呼冲自己的指甲吹气。

她遣走了四周的侍从,早已将鞋子扔在了帐篷边上,裙角下的足踝在石头边上跳荡,继而伸出去探了探水面,猛地缩回来,又下定决心般两脚往水中忽地一顿,让裙边像草叶一样在清水上漂浮。

其实早就不应该叫“公主”了,阿那错看着她撑在石面上仰头舒展的身体,想起大半个月前自己带着驼队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掀着一顶砂锅盖熬排骨粥。

数十个高阔壮硕的人挤进她一眼能望得到底的屋子,床上的被褥胡乱地蜷作一团,也没有人敢坐在公主睡过的地方,为了听清公主说的话,阿那错不得不坐在巴拉得盘起的双腿上,然后将老那达慕被沙风带走的消息说出来。

屋里旋绕着淡淡的肉香,火炉上的清粥咕嘟咕嘟地冒泡,公主听完这些话,用一瓢冷水泼灭了火,然后让阿那错再等十天。

十天以后所有的王子聚集在铁图兰,阿那错和长老们等在红漆脱落的十二扇大门门口。

铁图兰坐落在峭直的山壁之间,漠北的人常常因为这座恢弘的宫殿与苍穹相接而朝拜礼圣,在很多人的心里,铁图兰不仅仅是那达慕的宫殿,更是唯一能听见漠北沙风呼啸的地方。

白色的烟雾从直筒里升了五次,第六日太阳出来的时候,直筒升起灰黑色的烟气。

也许朝拜的子民只当这些烟雾是铁图兰伙房里烧的柴灰,阿那错却双手合十,在十二扇大门门口虔诚地跪拜下去。

那一天起,公主就应该被称为那达慕。

“小果儿还没有走吗?”陈叮叮问。

“公主是知道的,没有偷到那十二箱金子,他们是不会走的。”阿那错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摇摇头,咽下喉咙里的“那达慕”三个字。

“金子很重要吗?有时候真想给她一帐篷的金子,把他们的马都赶回上京城去。”

“是不想让他们见到公主吧?可是迟早会知道的。”

“我还没有准备好。”陈叮叮叹一口气,双脚在冰凉的水下搅动,将湖面上的月纹荡成碎片:“那些金子是和大哥来换马种的吧,太后真的那么笨么?他们要换了马种去和三王爷内斗,不知道大哥早就觊觎上京城很久了吗?”

“公主要带兵去打上京城吗?”

“这是大哥的想法。”陈叮叮摇摇头,道:“马上就要秋天了,漠北的沙风越吹越远,如今有水有青草的地方越来越少,秋天草黄,苏哈尔还要带人来住我们的帐篷,这时候再起兵,恐怕熬不到冬天了。”

“这些事情,阿那错也不明白。”

“不明白也好。”陈叮叮扭着身子过来看她,看她脚腕上的金色铃铛在熠熠生辉的火光下流转出白斑,让出石头上的一块地方,拍了拍,示意她坐上来:

“这些乱糟糟的事情,越少人明白越好。”

“公主什么时候见那个男孩?”阿那错盘脚坐在她身边,忽然问。

“你是说当当吧,”陈叮叮顿了顿,忽而笑道:“他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以前总是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让身边的侍女带上铃铛,走来走去叮叮当当的,吵死人了。可是后来跑去中原,竟然又怀念起这样的声音来,我给自己取的中原名字叫陈叮叮,把他喊作陈当当,是不是很好玩儿?”

“只是好玩儿吗?”

陈叮叮摇摇头,撑着自己向顶上的月亮看去,笑道:

“起初只是可怜他罢了。”

“他和二王子长得很像。”阿那错学着她的样子看月亮,却看到天际似乎卷来一片乌云,慢慢地要将那束光吞下去,“人人都说二王子喜欢公主。”

“是吗?”陈叮叮荡着脚,有些无所谓,问:“你是不是喜欢当当?”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看公主对他那么好,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陈叮叮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道:“他放屁很臭,总是把我闷在他放屁的被子里,算得上是上京城里最过人的臭屁了!”

阿那错哑然,看陈叮叮高兴地用脚尖拍着水面,在银色的湖面上溅起珍珠般的水帘,继而想起陈当当那张总是不苟言笑大难临头的脸,不自觉地也笑出来:

“公主早就知道他会来找你吗?”

“怎么会瞒的住?半夜敲更号这种事情说给小果儿还能糊弄过去,日日和他同吃同睡,他早就知道什么了吧。”陈叮叮荡着水面,有些无奈:“我知道他不想让小果儿找到铁图兰,找到我,可我还不知道他竟然会为了我对小果儿起杀心。”

“公主不是让阿达的花车去接那些朋友了吗?没有人受伤。”

“我只是说,我没有想到他比我想象中的喜欢还要多。”陈叮叮悠悠叹出一口气,把双腿从水下抽出来,阿那错连忙起身要去帮她提鞋子,却见她赤脚踩这刚露芽的青草,绕到帐篷的另一边。

四野的风将金色的布蓬吹鼓,阿那错看见公主捏住帐篷的一个小角,向篝火的方向探了个头。

那里的歌声嘹亮,巴格在火光中间紧紧地抱住朵朵,在人群的呼号声中拥着朵朵转了个圈,朵朵的衣裙也随着夜风鼓荡,边角裁出的蝴蝶花旋成灯笼的样子,好像也有火光在底下跳荡。

“这样就算结亲了吗?”陈叮叮的眼底印着火光。

“今日只是拜火,明日还要抢帽子,掰断羊骨头,等巴格和朵朵的辫子用纳古爷爷的马鞭系紧,两人才能住在一个帐篷里。”

顺着阿那错说的话,叼着长烟枪的老人举起一杆烧得通红的火炭,用另一根铁棍重重一锤,火星顿时绕着中间拥抱的两人飞了个弧圈,像数万颗星星一般齐坠。

看陈叮叮一瞬不眨眼的样子,阿那错不免又多说了两句:

“掰羊骨头的时候,阿古依他们会在羊脖子里放上柳棍或者铁棍,若羊脖子没有被掰断,就会有人取笑巴格的力气太小,然后往他身上浇一瓢马奶。如果巴格运气好呢,朵朵会提前告诉他柳棍放在哪里,或者告诉阿古依不要放铁棍,只放木筷子,这样才能让他逃过一劫。”

“我成亲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阿那错一愣,老实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公主听说要成亲的时候不是跑出去了吗?”

陈叮叮笑了笑,道:“是啊,我去中原见过了母亲要我嫁的王爷。”

“公主是为了看那个王爷的样子才跑出去的?”

“不是,我只是不愿意嫁人。”陈叮叮缓缓摇头,撑着帐篷角落坐下来,背对着后面的火光,道:“就这样作为和亲的公主嫁出去,我实在有些不甘心。”

阿那错不说话了,她的确听说过公主为了这顶金帐篷差点亲手杀了大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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