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月光细细碎碎洒在那棵梧桐树上,染上银色的光晕。
李珏风尘仆仆从尚书府赶回,也不知怎么今日尚书令一反常态,非要处理陛下交代的事务。
事情明明没那么紧急,却非要火急火燎拉着他今日处理完,明日交给陛下,害得他匆忙离去,独留谢为欢一人。
殿外,李珏望着清月殿正燃着烛火,知谢为欢并未睡去,不禁想起她受伤时,面色苍白,如一只受伤的猫儿蜷缩在他怀里,楚楚可怜。
思此,他眼神中满是愧疚,“欢儿,让孤进去瞧你一眼,孤便安心了。”
“欢儿,今日都是孤不好。”
而此时屋内的谢为欢与商陆对视一眼后,她猛地站起身,不小心牵动背后的伤口,嘴角抽了抽。
商陆还在她殿中,眼下殿外站着李珏,她和商陆二人被堵在殿中,若是被李珏撞见,一切将功亏一篑。
“相爷…这该如何是好?”她抬眼看向商陆,问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然,商陆未动只是望向门外,眉眼微挑,面上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回来的竟如此快。”
相比于谢为欢,她急得浑身冒着冷汗,手指不自觉绞紧,环视四周,最终目光停留在殿内的榻衣柜上。
正好与商陆平齐。
她灵光乍现,“相爷!请相爷到这榻衣柜中躲一躲!”
“……”
商陆未动,只是瞥了一眼,满是嫌弃。
谢为欢听着门外李珏的呼唤,再顾不得什么快步至商陆面前,将他推到柜子里。
望向他那张阴沉的脸,“委屈相爷了,还请相爷老实些。”
“……”
商陆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着少女慌乱地将他塞进柜子里,又无情合上柜门。
他没有反抗。
透过柜中缝隙,他清楚瞧见谢为欢整理着身上那件遮不住什么的纱衣,满眼欣喜去见……李珏。
他眼里闪出几分寒光,压住心里的怒意。
谢为欢转身躺回软榻,向着门外柔声唤道:“是殿下么?快快请进,妾还未入睡。”
一语落,耳畔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李珏入殿后三步并作两步向谢为欢行来,握住她的手,“欢儿。”
“殿下…恕妾行动不便,不能向您行礼。”谢为欢艰难坐起身,装作柔弱至极的模样,好似下一刻就要倒在榻上。
李珏见此眼睫垂下,心底暗暗揪成了一团,将手搭在她的肩膀轻轻摩挲,柔情似水,“欢儿快躺下,伤口可还疼?”
透过幔纱,谢为欢的眼神不禁向那床榻柜飘去,她眨了眨眼,“多谢殿下垂怜,婢女已为妾上了药,眼下已不疼了。”
李珏叹了口气,眼前少女有时太过于善解人意,倒是让他不知所措,他更想让少女对他撒娇埋怨。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孤没陪在欢儿身侧,都是孤的不是。”
他望着少女苍白的面色,心中满是不忍,“欢儿放心,孤会为你讨回公道。”
“殿下……为了妾,不值得。”
谢为欢低垂下眼,面前的李珏好像从第一次相见起,就对着她有些几分不一样的情绪,而那股不知名的情来得突然,也让她罔知所措。
李珏望着她笑了笑,接着从怀中取出一盒胭脂,“欢儿瞧,这是孤特意让人寻来的,孤怕你生气,寻来哄你。”
谢为欢轻轻抬起眸子,接过李珏手中的胭脂,“妾谢过殿下。”
除了商陆每年生辰送她生辰礼,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不免有些欢心,笑意自嘴角而蔓延。
李珏看着她入了迷,眼神满是深情,暧昧似乎融于空气之中在他们之间慢慢扩散。
谢为欢瞧着李珏向他靠近,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男人好像要吻她的额间。
她不自觉低垂下眼。
怎料此时,一旁的榻衣柜处传来几声响动。
“欢儿,哪里传来的声响?”暧昧的气氛被那声响打断,李珏停止动作,注意力被吸引,要前去寻找声响的来源。
谢为欢呼吸猛地一滞,咬牙压下心中的慌乱,抓住李珏胳膊解释道:“殿下,兴许是什么东西不小心掉了,不打紧的。”
眼见李珏不理她,非要坚持去寻,她又继续道:“殿下,不要走,给妾试试这新口脂如何?”
说话间,她的眼神偷偷瞄向衣柜,不禁心下思索怎么一向谨慎的商陆今日竟如此不小心,在这关键时刻发出声响,若是被李珏发现,她来这太子府还有何意义?
李珏转过身,眼神微微一凝,面对谢为欢的要求心中虽是不理解,却也尽量满足,“好,孤给欢儿擦口脂。”
言罢,他接过口脂,靠近谢为欢轻轻用手指涂在她的唇上。少女的唇柔腻如脂,带着她独有的温热,让李珏指尖微微颤抖。
谢为欢只低垂着眼,不敢瞧男人的样子,两人此时贴得极近,呼吸交织。
在旁人的视角来看,他们二人此时更像是亲吻在一起而非单纯地涂抹口脂。
……
不过片刻,少女的唇涂上了艳丽的口脂,有了口脂相衬,她的面色不再苍白,倒是更显娇媚。
“这口脂的颜色衬得欢儿真好看。”李珏盯着她的脸,眉眼又染上谢为欢看不懂的缱绻。
“谢殿下谬赞。”
她抬眸看向李珏,余光却总是瞥向一旁的榻衣柜。眼前的李珏却并没有察觉到,眼下她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柜中的商陆。
“欢儿,孤今夜留下来陪你如何?”
谢为欢迎着李珏的目光,一向从容淡定的她,眉梢也染上一丝慌乱。
若是李珏今夜留下来,岂不是商陆要在榻衣柜中待上一夜?
她眼神飘忽不定,试探着拒绝道:“殿、殿下,妾今夜受了伤身子不适,想一个人睡,能不能应妾这一次?就一次?”
为了让李珏顺利离开,谢为欢软声娇语地撒娇着。
李珏抿抿唇,未语。
谢为欢见李珏并未应她,又悄悄勾起的他手,放在自己的脸庞轻柔地蹭了蹭,如同撒娇的小猫一般,声音轻柔,“好不好,殿下?”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李珏指尖的微颤,盯着她的脸染上几分深情。
李珏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脸,宠溺一笑,“好,孤听欢儿的,明日再来看欢儿。”
待李珏彻底离去后,谢为欢慢慢吐出口气,又赶紧下榻,走向一旁的榻衣柜,还没等她伸出手打开。
只听“哐”的一声响,商陆自己推开柜门走了出来。
他掸了掸衣袖,脸色阴沉得可怕。
谢为欢暗暗咬唇,“方才委屈相爷了……”
然,商陆只是低头望着她,眼神落在她涂满口脂的唇上,脸色又暗了几分,不曾说什么,只一步步向她靠近。
谢为欢不知商陆要做什么,只得步步后退。她抬眸望向他时,只见男人眼里愠色渐浓。
那冰冷的目光似要将她刺穿。
凭她对商陆的了解,知道眼下他是动了怒。难道是自己将他藏进榻衣柜里,他生气了?
直至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步,谢为欢眨着眼,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相爷这…这是做什么?”
话音刚落,男人止住步子不再靠近,只低头睨着她。
谢为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刚想转身离商陆远一点。
却没想到下一时,男人突地向她伸开一只手用力捏住她的下颌,而另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相爷……不知欢儿犯了何错?”
她被他硬生生控制住,动弹不得。男人的力道很重,而这个姿势恰巧扯动了她背后的伤口,身后传来阵阵的痛感,谢为欢察觉到伤口又渗出了血。
“何错?”
烛火映在商陆深沉近墨的眸中,衬得他更加可怖。
男人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说出的话倒像是反问,而谢为欢却根本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相爷,欢儿真的不知所犯何错。”
商陆微微挑起眉,低头闷笑一声。
谢为欢头顶如有惊雷闪过,她知道,只要商陆一笑,势必会让人付出代价。
果然,下一时男人顺着她的手腕一路向上,抓起她的手指蹭向她的唇。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揉蹭着。
力道很重,很重。
少女的唇在手指的压揉下如同被蹂躏的花瓣残破不堪,又因指甲不小心刮蹭,无情地划出一道又一道细小的伤口,刺痛感瞬间从唇蔓延开。
她疼得轻颤着眼眸,却不敢反抗,只能任着男人如此,
直到唇上的口脂彻底被擦掉,男人才放过她。
谢为欢舔了舔唇,火辣辣的疼,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渗入口中。
“谢为欢,你记住,你是我放在李珏身侧的一步棋,是助我行事,不是来与他调情。”
“你若是对他动了情,我既有能力将你送进来,也自会有能力将你拉出去。”
商陆的神情阴郁,攥着拳头的指节凸起。
他似乎很生气。
谢为欢低垂下眼帘,仿若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狼狈不堪,“欢儿知道了。”
“有相爷在,欢儿又怎会爱上他人。”此话,她以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出。
商陆没有心情听她说什么,只是望着少女泛红的眼尾和渗着血迹的唇,眸中的寒意渐渐褪去,心中起了波澜,不过片刻便被他压制下去。
“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否则……”
他不惜毁掉她这一步棋,因为他知道他的情绪在被她牵动,如若再照此发展下去,一切将万劫不复。
是以,商陆转过身未再说下去,匆忙离去。
留给谢为欢的,只有一个冰冷的背影。
毫无任何温度。
商陆走后,半夏推门而入,迈着小碎步走上前,瞧见谢为欢口脂凌乱,嘴角流着血又想起方才商陆黑着脸离去,不禁问道:“姑娘,您和相爷这是…”
谢为欢嘴角微微颤抖,背后的伤传来的痛,让她双手紧紧抓住衣角,自嘲道:“半夏,在相府时,下人们皆说相爷对我同别人不一样,可如今看来,真的是如此么?”
她分明同其他人一样,相爷也从未对她与别人不同。
半夏扶着她坐在榻上,叹了口气,“姑娘,奴婢方才听重楼说,方太医递了消息,相爷得知你受伤,将一切事务全部推却,立刻赶来了,所以奴婢觉得相爷的心里还是有姑娘的。”
说到最后半夏也无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世人皆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如今到了相爷这里,别说是谢为欢,所有人皆看不透相爷对谢为欢到底是什么情感。
听此言,谢为欢微微垂眸,心里堵得厉害,她捉摸不透男人到底将她当做什么。
是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还是……
***
太子府,广陵阁。
李珏坐在案前映着烛火一目不错地看着奏折。
他身旁的侍卫苍术不禁叹了口气,规劝道:“殿下,五更天了,该休息了。”
他回过神,揉了揉眉心,继续看着奏折,“谢奉仪那里可有什么异样?”
“回殿下的话,一切如常。”
李珏点了点头,听到这话,眉头舒展开。
苍术多次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说道:“殿下,您是东宫太子,来日的皇帝,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怎偏偏宠爱这谢奉仪?先不说她竟不让殿下留宿,单单她是丞相送来的,这一点……”
“殿下就不怀疑?”
苍术苦言相劝道,他跟着李珏已多年,也是头一次见他为了一个女人如此。
今夜他明明是火急火燎赶回府,只为瞧那谢奉仪一眼,没想到转头被人赶了出来。
李珏指腹微动,顺势放下手中的折子,抬眼望向案前跳动的烛火,眸子里光影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