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厅室深处漆黑一片，秦观略微皱眉，旧时那些实力强劲的宗派族群居所大多用夜明珠照明，这门外的区域的光亮靠的就是四角嵌入的夜明珠，厅内反而不安置，难免让人觉得怪异。

不必秦观示意，法衡已经自觉准备先行开路，跨入厅中第一步就陷了下去。整条小腿仿佛没入沙中，好在沙中并未暗藏攻击，也不限制行动，法衡弯腰捞了一把，借着门口微弱的光线，众人齐齐探头，看到一把难以分辨的灰白色粉末。

只要确认没有毒不是阻碍就足够了，众人鱼贯而入，走在最后的黑衣人彻底进入的同时，石壁门户发出响动，缓缓闭合如初。

这下厅中彻底一丝光线都无，连姜振清的眼睛也力有不逮，摸黑又走了片刻，队伍中亮起一强一弱两朵光来。

弱光是秦观手中捧的硕大夜明珠，但一颗珠子的珠光自然跟慕胜的掌心火没法比。慕胜试探着催旺掌心的火苗，他很清楚探寻遗迹贸然点火不是什么好事，灵力波动有很大的可能触发机关，但这座厅室大概很是广阔，夜明珠点亮的范围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若点火真触发了机关也只能认了。

“还有没有火灵根？”慕胜沉声发问。好消息是点火没带来什么麻烦，坏消息是现在的火光依旧不够点亮有效视野——他的灵力也不可以过多浪费在照明上。

姜振清摸摸下巴，火灵根是万万不能暴露的，凝个忽明忽暗的雷球出来倒也不是很有必要。思索间，身侧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姜振清看到浮在空中的舍利子金光大盛，视野范围拓宽了数倍不止。

“走吧。”见善眼中露出一点淡淡哀色，看向姜振清，点头说：“师兄遗言，生死皆求舍身，用尽他，便是最好的安息。”

周身十数丈都亮了起来，却依旧无法窥得厅室全貌，见善托着舍利子缓缓升空，姜振清跟上去，触及石顶时已经离地百丈。

不分层的单一厅室挑高如此惊人，相比居所更像是演武场，姜振清暗自想着，听到前方黑衣人略带迟疑的语声：“这是，灯吗？”

三种光源当即聚在一处，映出一盏足足有两人高，数人合抱大小的八角宫灯。

“这该不会是汨罗灯吧……”所有人都以为汨罗灯是一盏小小的手提灯，从未跟吊顶大宫灯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见善感慨的话音未落，姜振清并秦观慕胜三人已经同时伸手注灵去试探。柔和的水波涟漪荡开，宫灯顶与石壁的钩连处裹着一层无色的水膜，看得出与渊下部分没打开时的屏障是一样的，整只宫灯因此不可移动。

“大人，这周围没有别的灯了。”霍追提醒道。

姜振清看向灯厢内部，盛灯油的长筒基本空了，剩一层薄薄的底，壁上挂着些许斑驳的固体。姜振清指了指说：“试试看能不能点。”

话音未落，一簇火苗已经落到筒壁上一处斑驳点，呲呲轻响中火苗维持住了燃烧。

“要你说？”慕胜冷哼一声，指尖接连弹火，一簇簇火苗亮起，逐渐压过了舍利子的光芒。

秦观并指抹了把沾在灯台边缘的灯油，色如白璧，触如温玉，燃有靡靡暖香，应当是古书中描述的龙鳞脂无误——青龙一族从鳞片中提炼出的、用于长明灯的燃料。

分散的龙鳞脂尽数融化，小火苗连成一片，催动燃烧到一定程度时，沉寂的巨大宫灯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宛如天光大亮，厅室全景尽收眼底。

慕胜那一捧火自然不可能有这等太阳般的效果，况且这灯光足够明亮却也足够柔和，七人此时尚且环绕在灯边，离得这样近，也不觉刺目。这是天阶极品灵宝的功效，确信这盏宫灯就是众人此行的目标——汨罗灯。

“那是……”法衡指着下方，声调因为震撼微微发颤。

姜振清低头，便看到宫灯正下方立着一副峥嵘的骨架，蜿蜒起伏，通贯百丈大厅。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神兽“青龙”，一时间因这般震撼景象怔住。

整条完整的龙骨，尽管龙身上有多处断裂塌陷，却依旧维持住了龙首高昂半腾空的姿态，凸起的额骨面上泛出隐约的青蓝色光彩。

等一下，这是神兽遗骨啊，求而不得的绝顶材料！

姜振清眼睛一亮，俯冲而下精准选中龙脊正中最完整的一块脊骨，她力道巧妙，完全没破坏掉两侧的支撑，却未曾想只不过稍加握力，龙骨便碎成齑粉，簌簌落下去，与地上厚厚的灰白色粉末融为一体。

后知后觉的其余几人也在目睹这番景象后停下了伸出的手，慕胜踢了一脚地上的积粉，啐道：“还当是什么，原来是堆了满地的骨灰。”

姜振清集中目力，细看龙骨，千年岁月侵蚀，光泽还在，但整副骨架都已经脆化。大概它生前是这片聚居族地中实力最强劲、骨质最坚韧的一条龙，湮灭的过程才比同族稍缓一步。

头顶高悬的汨罗灯应当就是青龙族地的长明灯，一盏顶万盏，自然不需要额外的灯台或是明珠。可惜这长明灯并未长明，或者说这世间本就没有真正的长明，它只要比绝大多数灯都燃得久就足够担当此名。

石厅中暂时安静下来，宫灯顶覆盖的水膜是新一重“分界”，谜面找到了，谜底全无头绪。石厅方方正正一览无余，除了中央一幅龙骨没有任何摆设，姜振清思来想去也只能按照进门前的线索，说：“石壁上有七弦琴线，这里的墙壁没什么异样，也许地面上会有标记或者刻线，得把这些骨灰清掉。”

没人有异议，合力将骨灰堆去四角，地面上果然露出纹路来，十二个圆形凹槽笔直地排成一列，霍追大惊：“不会是要十二乐官列位吧？”

慕胜的脸色瞬间变得相当精彩，所幸秦观很快摇头，“这里只允许七人入内，又怎么会要十二人列位，如果从七弦琴来推断，这十二孔，似乎对应的是竹笛？”

六道视线聚焦到黑衣人身上，黑衣人摸了摸腰间竹笛，应声说：“确实对应的是竹笛，竹笛十二孔，但操控七孔就可以奏曲。地上最远的那个是吹孔，余下六个是音孔。”

姜振清缓缓走向孔位凹槽，给霍追传音：“不知道列位之后是否需要演奏，如果水界直接打开，立刻同我去杀慕胜，那老头子作弊作的太厉害，必须先送走他。”

每个人的动作都慢吞吞的，显然心思各异，姜振清跟秦观的眼神在空中一错而过，意外地分辨出了他跟自己抱着同样的心思。

有点诡异的熟悉感在脑海中涌起，只是来不及仔细感受，七人列位凹槽，激昂的笛声响了起来。这一次的声源无比清晰，从四面石壁上传来，是有大量的留音石加入了石厅的打造。

姜振清抬起头，直直盯着上方的汨罗灯，待到笛声渐止，钩连处的水界依旧纹丝不动。紧接着一道威严的声音断断续续从留音石机关泄出：“外室五礼官……内厅七礼官已就位观战，九子争位，生死……历练始……生死不论……

模糊的声音说的很快，且留音石放过笛声后也已到了极限，音量忽大忽小。听到历练两个字就想吐，姜振清深吸一口气，迅速在脑中盘点形势。

十二乐官实际还承担着礼官的职责，是龙九子夺位的见证者？那这里接下来会出现考验龙子的生死历练，可是这里已经没有龙了，这历练该不会要冲着……

现在知道这座厅室高达百尺的挑高有什么用了，姜振清眼看着三条青龙虚影在半空中凝聚浮现，脸色微变，直到成体的灵力波动释放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受到碎片空间的限制，或许是经年日久这套机关已经老化得不成样子，总之三条龙展现出的灵力威压跟他们一样在元婴中期。如此构不成威胁，催生出的又是另一种局面了。

“原来这便是神兽青龙的模样，当真是天地造化，绝非蛟龙滕蛇之族所能比拟。”黑衣人发出惊叹，连看不上一切的慕胜也出声赞同：“的确是完美的身躯形态，绝顶的威仪。”

也没那么夸张，见惯了赞於菟真身的姜振清心想，鳞片看着就冷腻腻的，实在不如毛茸茸。

正想着，突然间秦观的传音入耳：“十二乐官的用途该到尽头了，你我联手，先杀慕胜。”

“正合我意。”

姜振清与俯冲而下的青龙一起动了，十万罗刹黑影充斥在方圆十数丈之内，顷刻间对影换位，一轮雷箭冲着慕胜后心射去。

慕胜身经百战，早就有所防备，长刀反劈，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劈碎接连而至的雷灵箭簇。随即翻身振刀，架住秦观的君临剑，怒道：“秦观，你当真要与我问心宗撕破脸皮不成！”

秦观加力，剑刃金光爆闪，“现在确实还不是时候，不过杀你的是流放之地的于天大人，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