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风景确实美不胜收,虽艳阳高照,但只要躲在阴凉处,就会感到丝丝凉意,微风轻拂,很是舒适。
依依选了一处不错的位置观揽山外的云舒云卷,雀起鹤落,忆往昔,思未来。似是想在几小时内,揽尽祖国大好河山,奔赴无限山河……
这一坐就是大半个下午,方涛大部分时间陪着她,林一明则慢慢悠悠地逛遍山顶,偶尔回来与依依聊聊天。
事实证明,大帅哥真的在人缘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就在依依的眼皮地下,就有两位美女与林一明搭讪。他应对得张弛有度,言谈举止拿捏得恰到好处,距离也维持在刚刚好的适宜状态。并非之前网上流传的那样不堪。
至于方涛嘛,依依压根儿就没怎么留意他。
下山前,依依去了一趟山顶道观,在林一明肉疼的目光下慷慨的捐出一张红色毛爷爷,美其名曰,还愿。
林一明是真心觉得,神明的保佑还没他的祝福管用。至少你遇到麻烦我还可能帮忙不是。神明呢,不就会念一句“阿弥陀佛”,你该着……
回去的路上,在依依杀人般的眼神逼迫下,林一明硬是绕路把路程更远的方涛先送回家,再掉头送依依。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
车停在一处略显破旧的小区前,林一明将车随意停在路边,步行送依依到小区门口。
小区建于20多年前,是没有阳台的筒子楼。斑驳脱皮的墙面,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变迁。小区绿化早已被乱停乱放的车辆压成了光秃秃的黄土地。不过,抬头望着一栋栋建筑,灯光大面积亮着,看得出居住的人还蛮多。
林一明望着小区,不禁感慨:“我还以为你住的别墅,开的宝马,吃着人参,喝的绿茶,看这居住环境,你家也不算有钱嘛。”
依依歪着脑袋:“怎么,让你失望了?”
“失望倒不至于,就是感觉你不太尊重毛爷爷了。”
依依赶紧辩解:“我非常尊重毛爷爷啊,布施只花了320,今天用的钱是你拿的大头,花了我1200。怎么?看我现在可怜准备还我?”
眼看她伸出手来讨要,林一明转身就走,根本不打算与她拌嘴,背对着挥了挥手:“早点休息,以后有什么需要记得找我。”
依依跺跺脚,轻声抱怨:“切……小气。”
依依回到家,发现房门没锁,推开门进去,见到老两口坐在餐桌旁一脸严肃的表情。
眼中杀气尽显!
依依见父母如此表情,瞬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放下背包,小心翼翼地问:“爸、妈,你们这是怎么了?”
“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们说的吗?”依依妈的语调冰冷,如同升堂审案的包拯,不带一丝情感。
依依妈叫凌琳,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依然能看出她年轻时候绝对是个大美女。依依爸爸谢国强,一张国字脸,慈眉善目,显然是疼妻爱女,耙耳朵的典范。
依依看着父母生气的样子,心里明白,这种情况肯定是自己犯下什么错误,被妈抓到了把柄,问罪来了呗。
她在脑中飞速回放着今天所做的一切,始终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招惹到这位煞神,遂试探性地说:“我不该花钱请人陪我蹬山。”
依依心里恨啊,林一明不久前小红了一把,虽然来得快去得更快,但他出众的样貌,估计好多人都认识他了。肯定是方涛发现了林一明的身份,而我自己也承认是他的雇主,方涛自然就知道自己花钱请人了。
真没想到,平时看着方涛老老实实的样子,竟然在我父母这里打了小报告。或者说,他本来就是父母安插的间谍!
哎,大意失荆州啊。
凌琳听她这样说,眉毛一掀:“哦?还有这事儿?我让方涛陪你,你竟然还花钱请人,那你先把这事儿交代交代。”
我擦!完了完了,被诈出来了。
原来他们不知道这档子事啊,错怪方涛了!
这时的方涛在家洗澡,突然重重打个喷嚏,他擤了一把鼻涕,自言自语道:“不会吧,爬个山就感冒了?或者是依依在想我了?嗯,肯定是这样,嘿嘿……”
画面转回到依依家。
依依表情讪讪:“呵呵,妈,还不是你给我收拾的背包太重,我就花点小钱请个棒棒儿而已,不也是怕把方涛累着嘛。”
凌琳想想也是,出门时看着方涛吃力的样子,确实担心他扛不住,这事儿也没再追问:“那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给我们交代的?”
依依绞尽脑汁的想了好一会,实在想不出今天还有什么出格的事,直接说:“没了啊,还有什么事你们就直说吧,整得这么神神秘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凌琳“啪”的一声,把几个空药瓶重重拍在桌上:“现在可以说了吗?”
依依见到药瓶,心里 “咯噔” 一下,暗叫一声糟糕,看着父母愈发阴沉的脸,略一思忖,硬着头皮说:“哦哦,前几天药吃完了,忘了买,明天我就去张医生那儿拿药。”
“还狡辩,还要瞒着我们,谢依依!你已经停药十多天,王医生那里我们已经联系过了,你为什么停药?”别看依依今年二十有五,在她妈妈面前,还真和小孩没什么两样。妈妈爱的时候,什么事都给她打点好,唤她都是幺幺长,幺幺短的,但依依一旦犯错,严厉批评绝对少不了。更何况她竟敢私自停药!
依依患病要从她12岁那年说起。
那年冬天,谢依依得了一场大病。或许是感冒,或许是病毒,亦或病菌引起的高烧,连续烧了三天。医生也感到棘手,两天时间里,她的体温持续烧到 40 度,甚至有时超过了41度。一般的常规药物效果不佳,高烧总是反反复复,可把父母急坏了。
到第三天的时候,医生建议使用激素药物,说效果很好,就是可能有点副作用。以当时依依的情况来说,有点副作用根本就不算啥。经过医生的一番解释,父母同意了医生用药。
一针下去,不到半小时,依依的情况就稳定下来,随后的两天时间,又用了三次激素药物治疗。医生见她情况基本好转后,停止了激素药物的使用。
高烧治愈后不久,活泼好动的依依不小心受了伤。换做平时,一般小小的伤口消消毒就没事了。可这次不同,米粒大的伤口竟是流血不止,整整流了半小时,鲜血浸湿了数次压住伤口的棉花。
依依爸觉得事有蹊跷,带着孩子又来医院检查。
验血结果出来后,父母震惊地看着化验单,数据显示依依血液中的血小板指数极低,正常数值是100~300之间,可依依的结果显示,她的指数只有8!
这是什么概念,就是说,一旦受伤流血,血就很难止住。如果运气不好,出现脑出血的话,必死无疑,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救治。
老两口好歹也是知识分子,自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有病就得治,这是为人父母的第一反应。
然而治疗结果却很无情,无论使用什么药物治疗,依依的血小板含量始终没有超过40,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于是从12岁起到现在,依依一直在鬼门关徘徊。她从此像一个玻璃娃娃,碰不得,伤不得。
一旦摔跤就会碎!
好在用药期间,血小板数值一般会高于 10 这个极度危险的生死线。
事发后,父母与医院打官司打了五年,最终还是败诉了。因为在使用激素药物前,父亲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确认,还摁了手印。所以法院判定家属方承担全部责任。
从那以后,依依就像被当成金丝雀圈养在家里,父母给她灌输各种安全准则,就连和小朋友一起玩,父母都要在一旁跟着。
久而久之,依依逐渐被孤独环绕,同时收束了自己活泼爱动的性格。除了爱唠叨的妈妈和不善言辞的爸爸,她身边没有一个朋友。
12年来,依依向来都是听话懂事的乖孩子,从来不做出格的事。今天,她却触碰到了父母的底线。停药这件事在父母眼中,几乎和自杀没有区别!
依依看着父母严肃的神情,就知道坏了。
在她记忆中,除了十年前自己一天花掉三百块压岁钱的那次,就再也没见过妈妈发这么大的火。当下,还真被她的气场给震慑住了。
依依低眉顺目,小声嗫嚅道:“钱,钱不够了。”
父母听到这话,心里更来气:“钱不够了就给我们说啊,我会给你想办法,你不能因为没有钱,就不要命吧!在你心里,难道钱比命还重要吗!”
依依红着眼,哽咽道:“我已经工作了,不需要你们再给我钱。我不想再看到你们每天只割二两肉,还使劲地往我碗里夹,我不想你再去菜市场里面捡别人不要的烂菜叶,更不想你们为了还债再去打两份工,还要低三下四的去求人借钱。妈!爸!你看看你们的头发,都白成什么样了……”
说到这,她的眼泪早已湿了衣襟:“我现在长大了,有工作,有能力照顾自己,你就让我自己主宰一下人生,不行吗?”
谢国强没有说话,他眼神也缓和下来,盯着桌上的药瓶发呆。
凌琳抹了一把眼泪:“你想要主宰你的人生,我们没意见,我们已经没有怎么管你了,这你也是知道的,但是,”她提高了语气:“药,绝对不能停,如果你因为没钱而停药,我们是绝对不会答应,你要知道,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还是我们的。你就算想死,也必须死在我们后面!”
依依没有说话,她像是做错事儿的小孩子站在一旁抽泣着,哭得梨花带雨。
凌琳过来卷起依依的衣袖:“你看看,你看看,你手上淤青又严重了,如果出血的是大脑,你就没命了!”
她的眼神变得柔和,用几乎哀求的声音说:“依依,我们一家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不能一时任性就把药停了啊。”
谢国强见状,开口劝和:“好了,依依,我们不过问你的钱是怎么用的,以后还是让我来给你买药吧。”
“爸……”
“好了,不要说了,就这么决定了。早点洗漱睡觉吧。”谢国强起身回到房间,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
凌琳擦拭了眼角的泪水,伸出手:“把手机给我。”
依依把手机递给她:“干嘛?”
“禁用手机一个月,这是对你的惩罚。”凌琳转身时还在念叨,“当真以为工作了就无法无天,我们还没死呢,轮不到你随便蹦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