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鞅还来不及惊讶,便见赋起身,一个箭步冲上来,站在王君庆的面前,瞪大眼睛看着他,激动地抬起发抖的手,想握住他的臂膀,却扑了个空。
赋怔了几秒,欣喜地结巴道:“你、你来了?你可是王君庆?!”
王君庆神情木纳地看着赋,一动不动,并未给出对方想要的回应。
赋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无奈等到了好一阵寂静,脸色顿时垮下去,怒声责问徐鞅:“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有病!
徐鞅轻扯嘴角,在心里无语地骂了赋一句。也真是服了,人都站在它面前了,它竟然还要确认是不是本人,这不是眼瞎是什么?
忍下想翻白眼的冲动后,徐鞅目光轻视地扫了王君庆一眼,淡声解释道:“哦,魂体若没有得到专人修复,其相貌和行为会与死时一样。”
言罢,徐鞅主动去看王君庆的惨状。
面前的亡魂比自己高些,身姿即使在死后也依旧挺拔,一袭煞色红衣代表他的魂体等级,他脸色苍白,双目空洞无神,瞳孔不知怎么,竟变成了不正常的灰白色。
如此模样,当真不如生前那般,剑眉星目,俊朗意气。
看到这儿,徐鞅顿时消去了因嫉妒而生起的不爽,心情变得大为畅快,认为王君庆死得好。
生前再威风能如何?皮囊生得好看,人品在商圈和姑娘堆里受欢迎又如何?不照样还是在死后,被人遗忘唾弃!
就连选择的死法,都是羞愧认罪的自缢!死得不光彩,丢人现眼!
“那你还不快点帮他修复!”赋催促道。
“知道知道,我现在就帮他。”徐鞅笑着说完,心中无比期待王君庆接下来的反应,陆景冥他暂且杀不到,但不代表他不可以杀陆景冥的挚友。
人死后成鬼,而鬼也会死。
但死了也太便宜这人,他一边替王君庆修复着面容,一边在心内做出了一个决定。
事成之后,他定要将王君庆炼成魂儡,炼成刺向陆景冥的刀,让王君庆为自己所用。
“修好了。”
话落,一直站着的亡魂终于有了一点反应,王君庆睫毛轻颤,眨了下眼,抬起头时,早已将眼底深沉的猜疑藏起。
他来千机阁之前,有想过即将面对的人是谁,这些人,有可能是王充允,有可能是朝廷的官员,更有可能是商圈里的其他竞争对手。
反正想来想去,他没想到现在面对的,会是两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你们是何人?”王君庆后退两步,惊讶地问。
赋愣了下,介绍道:“他叫徐鞅,我叫王辞,字临!”
徐鞅?王辞?
王君庆微微蹙起眉,没想到王逸然口中说的交易对象,竟然是已经死了一年的徐鞅。
而王辞,他生前并不认识,也没有见过,唯一听过这名字,还是以前在家族中,别人向他提起的时候。
但那时,王辞已经死了。
至今已有三十四年。
人死定然不能复生,那现在的王辞,一定有极大可能,与死去的王辞重名了。
不是熟人,也不是认识或见过的人,王君庆心里难免有些失望,失望这一趟收获不了太多,他张嘴欲言,却在低头时,无意瞥了地上一眼。
这屋里虽然漆黑,可窗户却大开着,银白的月光从外面洒进来,正巧照向王辞的身前,本该有影子的人,此刻脚边什么都没有。
诡异的现实冲击着王君庆的心灵,他震惊得说不出话,眼睛微微睁大,若他此时还活着能有体温,大概会被吓得头皮发麻,惊出一后背的冷汗。
“你可认得我?”见有所反应的人还是没有给出回答,赋耐着性子,主动开口问。
“不、不认得。”王君庆逼着自己移开目光,努力佯装平静,“我们以前,见过吗?”
不可能见过的吧?他心想,他死时也才三十三岁,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王辞,已经死了三十四年。
三十三年前,他才刚出生,而王辞竟然死在他出生之前,那他们两个怎么可能见过?
“见过的!”王辞高兴得像个孩子,看见他欢喜得不得了:“我们见过的!”
“何时?”
“就在你……”
“现在是你们叙旧的时候?”徐鞅猛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二人的交流。
王辞目光如刀地瞪了徐鞅一眼,冷静下来,明白对方为何要打断交流后,才没那么气。
王君庆没听到回答,心有不甘地看着王辞,想张嘴追问,却又怕此举引起他们的怀疑,无奈沉默。
不作声以后,看向徐鞅,猜测着此人极大可能,是附了别人的身,且时间短暂。
这人方才的行为一定是故意的,他万般期待王辞的回答,而徐鞅恰在此时打断他们的交流。
想来,王辞的存在,是一个不能被众人所知的秘密,哪怕想知道的,是一个已经死了一年,无法开口的人。
“想问什么就快点问,别浪费时间,我使用魂力也是需要耗费精气的!”徐鞅说。
“你……”王君庆定定看着徐鞅,很想问问对方为什么死一年了,还没去投胎,又为什么会灵媒术。
“我什么?”徐鞅呵笑道:“想不到我还能召唤你?”
王君庆淡然摇头,笑着说:“不,我只是没想到,你被陆兄杀死后,还能出现在我面前。”
“你他娘的找死是不是?!”徐鞅被这句话刺激得放声大怒,抬起拳头作势就要往他脸上挥。
王辞见状立马拦在他们的中间,对徐鞅喝道:“滚开!”
“滚你娘的混账东西!”
“徐鞅!”王辞咬牙切齿。
“叫什么叫!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被触碰到底线,徐鞅也不想再忍,破口大骂:“要不要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没了我,谁会帮你召唤魂魄!”
“我求着你了?”王辞同样不客气:“你说话之前想清楚,到底是谁需要谁!”
“我需要你祖宗!”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很快就吵了起来,王君庆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特意清了清嗓子,放声道:“都别吵了!”
徐鞅和王辞同时回头,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听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解决方法:“你们打一架吧。”
此话一出,二人齐齐哼了一声,就算再气再想动手,也不得不克制着怒火,将气憋回腹中。
耳根终于得到清静后,王君庆看向浮在半空中的账簿,直接道:“你们找我,是想了解关于账簿上的记录吗?”
王辞转过身去,面对他:“是。”
“想问哪批货?”
“走向东凰城的那批。”
“只有这批不能说。”
“你这孩子……”
“你比我大很多吗?”王君庆越发对王辞的身份感到好奇,故意说:“请不要乱称呼我,你相貌比我看上去还年轻,我们该是同辈,再不济,你也该唤我一声,哥哥。”
后面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王辞表情复杂地看着他,眉头微蹙,眼里似乎含了几分指责和后悔。叫弟弟可以,但叫哥哥,属实不行。
王辞想说明不能这样称呼的原因,但碍于心中有所顾忌,只能另编解释:“不,我虽然看上去相貌年轻,却比你大了不少岁,按道理,你该唤我一声兄长才是。”
王君庆重复道:“兄长?”
王辞表情略有舒缓:“对!”
“不要。”王君庆摇头,细细想着如何套王辞的话,他记得,以前听过这名字时,家族中的人说,王辞是王家的人,还是一个什么人的弟弟。
他那时年纪小,又贪玩,所以没将那个人的名字记住,反正这兄弟俩,是王家的人不错,既如此,想探王辞的身份,还有另外一个方法。
“你是比我年轻不错,可我是家中独子,唤兄长有如唤亲兄之意,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你虽比我年长,我也不该唤你一声兄长。”
他平日里称呼陆景冥,都是叫陆兄而已,从未叫过兄长二字。
想起陆景冥,王君庆又抬眼看向徐鞅,徐鞅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王辞身上。
这让他更加怀疑,徐鞅是不是在监视王辞,避免王辞再因为一时性急,说出关于真实身份的话。
王辞在听见没有血缘关系四个字时,脸色瞬间变了变,先是有些伤心地低下头,再是垂眸掩去眼底的不悦之意。
这种不高兴没有直直冲着他来,不是对人,而是对事,这让王君庆心中更加确信,王辞是他的长辈,一个死了三十四年,在他出生前就死了的长辈。
看样子,这个长辈,该是喜欢他,宠爱他的,不然也不会替他,喝止住徐鞅暴躁的行为。
可是王辞若真是这种人,又为何要与品行不端的徐鞅,联手召唤他?还问他关于货物的走向。
在这世上,除了陆景冥,他不相信,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关于这批货物的走向。
王辞再想了解这件事,他也不能说,他一不知道对方是出于何目的,二不知道对方可不可信。
平日里盯着这批货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光是他那些同行们就有不少。
“兄长不行,那你唤我一声哥哥吧。”
王君庆笑了笑:“其实我觉得,你既然想如兄长般照拂我,不如让我唤你一声别的。”
王辞摸不着头脑:“别的?”
王君庆:“嗯。”
王辞:“比如?”
“叔叔。”王君庆笑着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