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提交的申请很快便得到了公社的批准。申请书上罗列着经营规划、人员安排以及预期收益，字里行间都在表明是为了让大队所有受灾家庭自救。

不过，尽管公社下发红头文件批准自救经营，但里面明确规定经营时间仅有一个月。一个月期满，临时许可证即刻作废，若再有摆摊经营行为按投机倒把论处。

程心仔细算过时间，一个月足够处理完大队所有人家提前抢收的玉米，甚至还有时间重新选举大队干部班子。

王富贵的重大失职牵连大队干部一同被免职，撤职干部五年内不得参与社员的投票选举。

本就是社员们寄予厚望投票选举的干部，可他们在其位不谋其政，不仅没有做到为人民服务，反而对王富贵唯命是从。

程心对选举不太在意，反正跟她没关系。她这些天忙得脚不着地，她为了帮乡亲们自救提出摆摊做生意的建议，自然不能当甩手掌柜。

她亲自上手为大家示范如何制作爆米花和玉米汁。从玉米粒的挑选、火候的掌控到调料的配比，每一个步骤都讲解得细致入微。

为了消除大家对摆摊挣钱的顾虑，程心和大伯母合计后决定用实际行动为大家探路，先把自家的玉米做成爆米花和玉米汁带到城里售卖，大家见到她们赚钱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程心用木炭在废弃黑板上规划好售卖方案。她按照耿云野教她的策略，提议大家分散到不同地区售卖。毕竟公社只有一家电影院，总不能大队的人全挤过去，不仅影响销售还可能引发管理混乱。

她将电影院、百货商场、火车站门口等人流量多的摊位优先分配给家庭困难的社员，比如家里劳动力短缺、只有半大的孩子能进城的家庭。

社员们对程心的提议纷纷表示支持。在他们看来，只要能挣到钱把今年损失的粮食补回来，多跑几个地方辛苦一点根本不算什么，再苦也比吃不上饭强。

这次出门摆摊，程心和大伯母还带了李婶跟何婶当帮手。

李婶和何婶是大队出了名的积极分子，一方面她们俩能帮忙打下手，另一方面是让她俩亲自看看生意是不是真像程心说的那么好做。

程心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她没有用耿云野的人情去借三轮车，而是光明正大调用大队的牛车。大队现在处于干部班子更迭时期，没有能站出来说话的负责人，只有两位公社派来的干部驻守临时管理。

况且这是大队集体做生意，耿云野不是大队社员，他前面帮忙是情分，大队的烂摊子本就跟他没关系，她不想让耿云野出力不讨好。

耿云野离开前告诉她要出一趟远门，可能有半个月的时间不会回来，但他记住了鹰嘴崖大队的电话号码。

耿云野说粤市即将要举办秋交会，秋交会是汇聚全国各地商机的盛会，他想过去看看，为耿家湾大队寻找发展机会。

程心纵然心中不舍，但她更明白成年人都该有自己的追求和责任，而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

出发那天，牛车上满满当当放着几桶煮熟的玉米汁和两筐分装好的爆米花。除此之外还配备了两个炉子、两口锅、提前磨好的玉米汁、处理好的晒干玉米粒以及各种调味料。

大家趁早出发，公鸡刚打鸣已经前往海湾公社。牛车上堆满货物没有能坐人的地方，只能跟在车后面步行，幸好从大队去海湾公社步行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说来也是倒霉，之前耿云野帮忙加高了程家的谷仓，所以在大队遭遇暴雨涨水时，程家是唯一保住粮食的幸运儿。

然而程心上次做爆米花的时候，弟弟把装玉米的袋子从谷仓拿出来后粗心大意没有放回去，导致大半袋去年的玉米受潮只能烘干做成爆米花。

牛车停在海湾公社电影院门口，赶车的老刘卸完货拉着牛找地方吃草，他不跟着摆摊，他要去放牛。

程心和大伯母的摊位紧挨着摆在一起，不知道还以为是一家人的摊子。她们两家关系一直都很融洽，大伯母性子直爽有话直说，从来不在背地里说人坏话，有架当面吵。

何婶看着周围冷冷清清的街道，面露担忧：“咱们就这么在这干站着，不用走街串巷吆喝吗？”

程心为她解释道：“海湾公社和咱们公社政策不一样，现在时间还早，等八点以后街上人就多了，到时候还得辛苦两位婶子帮忙搭把手呢。”

何婶和李婶立刻拍拍胸脯保证，“放心，我们俩算账的本事不行，干活手脚麻利着呢。”

果不其然，七点多的时候，街道上陆陆续续有人摆摊。

现在还是早市时间，主要以售卖蔬菜、日用品为主。等九点早市一散，就轮到小吃摊“接班”了。

何婶和李婶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海湾公社竟然遍地都是做生意的老百姓。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两人看得目瞪口呆。

七点刚过，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身后的电影院也开门营业了。

程心和大伯母把爆米花和玉米汁摆上，李婶和何婶在一旁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工作。

随着人流的增多，不一会儿就有人走到摊位前，好奇地打量着：“爆米花？没想到咱们这南方也有人会做。”

程心一眼就看出来对方是做生意的个体户，她面上丝毫不露怯，从容地笑着介绍道：“叔，爆米花是自家的玉米，口感酥脆香甜，焦糖味的五毛，咸味三毛。玉米汁是地里早熟的嫩玉米，营养又好喝，两毛钱一碗。”

大叔毫不犹豫掏钱，“给我来份焦糖的尝尝。”

对方抓了一把送进嘴里，眼睛一亮，“味道不错！虽然价格不便宜，口味配得上价格。”说罢又买了一份，拿着两份爆米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不到下午两点，两筐爆米花已经见底，玉米汁也卖出去了大半。

程心抽空喝了口水，她嗓子都快冒烟了。

大伯母已经学会了如何做爆米花，现做的爆米花让整条街道都飘着焦糖的气味。

隔壁摊位的大姐凑过来，脸上满是羡慕，“我在这摆摊这么长时间，头一回见生意这么红火！”

程心笑着回应：“大姐，爆米花的口味少见，等大伙的新鲜劲过了，生意自然就淡了。”

太阳渐渐西斜，摊位只剩下寥寥无几的爆米花和最后一点玉米汁。

程心看着所剩不多的货物，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

王秀萍擦了擦额头的汗，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多亏了你的好主意，这下大伙可有盼头了。”

说话间，最后一份爆米花和玉米汁也被买走，摊位前的顾客渐渐散去。

何婶和李婶累得腰酸背痛，但脸上却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兴奋喜悦：“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生意好得超出想象！”

程心忙得顾不上擦脸上的汗，她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今天多亏了婶子帮忙，不然我和大娘可应付不过来。”

收拾好摊位，众人踏上归程。大家一路上七嘴八舌讨论着今天的生意，笑声回荡在整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