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天明大陆是个修真世界,其婚礼流程却一点也不比娄星遥所知道的古代简单。
娄星遥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给男子化妆也可以这么细致复杂,又是修理脸上的汗毛,又是往他身上熏香喷水的。
接受何家嬷嬷梳洗的这两个时辰简直就是他生命当中最难过的四个小时。
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几个嬷嬷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在一旁上下打量了娄星遥一番,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
娄星遥见状,也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结束这非人的折磨了。
然而其中一个嬷嬷手中拿着的一方红色锦帕,却让他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这是什么?”
“盖头啊,新娘子出嫁都要用的。”嬷嬷说着手腕一抖,便将手中的盖头展开。
正正方方的红色绸缎上,用金线绣着四方如意的吉祥纹样,最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双喜字,四周还有类似于并蒂莲一般的图案点缀,绣迹工整,针脚细密,就连用料也是上佳。
饶是娄星遥,也挑不出这盖头的一丝瑕疵来,但让他无法理解的是:“我是男子,这盖头……”
娄星遥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嬷嬷却很快领会到了其中的含义,失笑道:“公子是替小姐出嫁,这盖头自然是要用上的。”
“还是会被人一眼看穿的吧……”娄星遥可不相信,一件简单的婚服以及一方盖头,便能瞒过修士的双眼。
“公子不必担心,夫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嬷嬷说着,从一旁拿过了一方玉佩系在了娄星遥的腰间,一边系一边解释道,“此为隐息佩,可隐藏人体气息,即便是金丹真人,也无法看穿。”
娄星遥低头看了看,此刻他腰间的那枚隐息佩,从材质上便碾压了他从娄管家手中得到的那块腾龙佩一大截。
这种隐藏气息的法宝,在天明大陆素来昂贵,看来为了替嫁之事能够顺利进行,何夫人也是下了血本了。
既然如此,娄星遥便也不再言语,任由那嬷嬷将那方喜帕盖在了他的头上。
喜帕的用料十分扎实,说是密不透风也不为过,娄星遥的视线瞬间便被一片红色所覆盖,只能勉强通过声音判断身旁嬷嬷们的动作。
难怪古代的那些女孩子出嫁的时候都那么老实呢,就这视野条件,就算是想折腾也折腾不动啊。
此刻的娄星遥只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只能任由嬷嬷们摆弄。
还好何夫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并没有让他去参与接亲的过程,而是选择在新娘出门时,才让他替何婉清上花轿,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不多时,娄星遥便在嬷嬷们的带领下,坐进了那座替何婉清准备的花轿。
从轿外传来的动静便不难看出,周家对于这场婚事似乎十分看重,不仅吹拉弹唱一样不落,便是那吉祥话,也在一句接这一句传入娄星遥的耳中。
除此之外,娄星遥听到最多的,则是来自道路两旁看热闹的人的闲谈——
“没想到何家还真把自家大小姐嫁给周少爷了。”
“是啊,就是看那周少爷的脸色,怎么感觉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谁知道呢?那周少爷以前便不怎么爱笑,自从受伤后,脾气便愈发古怪了,就连周家的人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咱们又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
这话像是打开了路人的话匣子,众人当即便你一眼我一语地细数起了周寒山自受伤后干出的种种荒唐事。
先是将自己身边从小伺候到大的丫鬟全都赶出了院子不算,就连后来周家重新安排过去的人也都被他赶了个一干二净。
除此之外,溜猫逗狗、殴打堂兄弟、毁坏家中财务……这些纨绔子弟的做派也都被周寒山给学了个十成十。
三不五时还能看到周寒山在坊市中一掷千金,花大价钱去买一些没人要的破烂。
关键是还说不得,周家主不过稍稍一训斥,便能遭到周寒山信誓旦旦的反驳,说那些东西都是他买来疗伤用的,周家主不让他买,便是舍不得银钱,看不得他好。
久而久之,就连周家主也不好再多加训斥。
但是一年两年过去了,周寒山钱没少花,伤势却丝毫不见好转,原本炼气九层的修为,现如今也跌回了炼气八层。
甚至有好事者粗略的统计过,就这两年的时间,周寒山在坊市中便花了将近十万两黄金。
十万两黄金!
就算是在沧澜城,绝大多数修士浑身上下的钱财加在一起,也不足千两黄金。
十万两,这笔钱就算是给一个刚引气入体的小修士,所能购买的资源也足够让他顺利筑基。
但这周寒山大笔的钱财砸下去,别说是筑基了,就连原本炼气的修为都还倒退了一层!
现如今的周寒山的确已经不是大陆第一天才了,而是大陆第一败家子!
路人对周寒山的败家能力可谓似乎深恶痛绝,那言语间的愤恨,似乎周寒山在坊市中所花掉的,是他们的银钱一般。
娄星遥的关注点却与路人不同。
从这些人的话语便不难听出,周寒山现如今的脾气的确算不上好,甚至就连周家人也得不到他的好脸色。
但就算是做出了如此多的荒唐事,也没听到他滥杀无辜,欺男霸女的言语,就连那些被他赶走的丫鬟小厮,现如今也全须全尾的活着。
吃喝嫖赌,这周寒山也只占了吃喝二字,从不涉足赌坊青楼之类的场所。
甚至曾经有纨绔想带着周寒山去体验赌坊以及青楼的妙处,也没得到其好脸,不仅被周寒山揍了一顿,甚至从此还被断绝了往来。
这也是沧澜城路人口中,周寒山现在所拥有的唯一优点了。
虽然这个周大公子听起来的确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但也并非完全无法沟通。不去青楼,说明这位周大公子也并非好色之徒。
“看样子性命和清白都能保住……”
娄星遥脑海中这个想法才刚刚闪过,原本摇摇晃晃的花轿也终于停了下来。
下一刻,娄星遥便听到了刚刚那一路都在说着吉祥话的喜婆的唱喏声——
“请新郎踢轿门!”
但过了好一会儿,娄星遥面前的轿门都安安静静地没有任何动静。
知道轿外喜婆第二次唱喏的声音传来,轿门才慢悠悠地从门外被人踢开。
紧接着,娄星遥的手中便被塞进了一段红绸。
接下来的流程便和娄星遥所知道的华夏古代婚礼的流程差不多,跨火盆、进门、拜天地……
唯一一件与华夏古代婚礼不同的,便是结契。
当初何婉清与周寒山订婚,其婚书也是契约,现如今完成契约,便需要各自在契约书上滴下一滴鲜血。
这不仅是完成契约的最后一道程序,同时还能检测双方是否按照规定履行契约的功效。
“结契!”
随着喜婆的唱喏,何家与周家当初所签订的那张婚书便被递到了娄星遥的面前。
低头透过喜帕所预留出的缝隙,娄星遥快速将那份契约扫视了一遍,感谢天明大陆与华夏繁体字共同同一套字体,让他不至于做一个睁眼瞎。
契约也的确如同何夫人所言那般,只规定了何家需要将族内的双灵根天才嫁予周寒山为妻,并未言明这个人选必须得是何婉清。
而因为娄邵辉的夫人出身自何家的缘故,娄家在某种程度上,也能算作与何家同族,出身自娄家并冠有娄姓的娄星遥,自然也能算作何家的族人。
这种从文字中找漏洞的事,几乎已经成为了市局每个工作人员的必修课,不过瞬间,娄星遥便做出了判断:
契约可以签!
但不知为何,娄星遥总觉得身旁的周寒山在将婚书递给他的时候,动作似乎有几分停顿与犹豫。
还不等他确认,身旁之人已然在婚书上滴下了鲜血。
娄星遥也不再犹豫,反手便用手指在袖内何家嬷嬷事先给他准备好的刀片上划拉了一下,将指尖渗出的鲜血缓缓滴落在了那张婚书之上。
娄星遥的那滴鲜血滴落在婚书上的一瞬间,便见婚书上周寒山那原本如同滚珠一般的鲜血,如同冰雪消融一般,缓缓与娄星遥的鲜血融合,最后逐渐渗入婚书之中。
婚书在吸收了两人的鲜血后,顿时金光大作,上面的字迹连同婚书一起,逐渐消融,不过片刻便化为了两道金光,一前一后没入了周寒山与娄星遥的头顶。
下一刻,娄星遥便察觉到体内似乎多出了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稍稍触碰,便能感知到那道力量的由来——
这是他与周寒山之间的契约之力。
主持着婚礼的喜婆的唱喏声再次响起:
“契成!”
“送新娘入洞房!”
紧接着,娄星遥便被牵引到了周家的后院。
不知走了多久,娄星遥才终于被带到了一处房间之内,刚在嬷嬷们的指引下在床边坐下,耳畔便传来了嬷嬷们告罪的声音:
“这边是大少爷的屋子了,大少爷不喜外人伺候,婢子们也不便多留,还望夫人见谅。”
娄星遥现在哪里敢说话?只能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一会儿,屋内便响起了关门的声音,随后便是一片寂静。
娄星遥先是坐了好一会儿,又试探性地喊了两声,确定屋内确实已经空无一人后,才缓缓将头顶的喜帕掀开。
在屋内环视了一整圈,再次确定没有其他人存在后,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开始观察起了眼下的环境。
娄星遥原本以为何家替他准备的那件屋子布置已然十分用心,但此刻见到周寒山的房间,才知道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什么叫做富丽堂皇。
屋子内从雕刻精美的桌椅,到桌上看不出材质的摆件,从角落工艺精美的花瓶,到床边晶莹剔透的玉制脚踏……无一不透露着金钱的气息。
整个房间中的一草一木,一事一物,似乎都在诉说着三个字:我很贵!
这个时候,娄星遥也终于对路上围观群众口中的败家有了实感,他一时间甚至不敢触碰房间内的任何一间物品,生怕碰坏了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正当他准备找个地方老老实实地做着时,耳边却如同平地一声雷般响起了一声怒喝——
“何正严、许湘雅,你何家简直欺人太甚!”
随后便是一阵天摇地动般的动静,娄星遥当即脚下便是一个踉跄,向一旁的花瓶倒了过去。
好在触碰到花瓶的前一刻,娄星遥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控制着身体向一旁偏移了几分,没有将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花瓶撞碎。
此刻刚刚那阵动静似乎也消停了下来,屋内外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稍微等待了片刻,确定刚刚那番如同地震般的感觉不再出现后,娄星遥才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何正严以及许湘雅正是何家主与何夫人的名字,所以刚刚那声怒喝,是因为替嫁的事已经暴露了吗?
但若是替嫁的事暴露了,那他这里怎么会没有人过来查看?
正当娄星遥心中疑惑之时,下一刻房门便被人缓缓打开。
首先入目的,是一身大红色婚服,这也让他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应当是周家的那位大公子,周寒山了。
随着视线上移,下一刻,一张眉峰似剑、眼若星河、鼻如悬胆的惊天俊颜便直愣愣撞入了娄星遥的双眼。
这张脸可以说是完美地踩中了娄星遥的所有审美点,就连做梦,他都不敢梦一张这样的脸出来,现在竟然就这样直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时间,甚至让他忘记了言语。
周寒山却率先打破沉默,眉头微挑,唇角含笑:“不自我介绍一下吗,我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