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霂焱也挺诧异,虽说他遇过太多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可据他了解老师家的这位却是个泼辣性子,不像是新婚夜就会使手段争宠的。自然,她的泼辣与珍妃的那种可大不相同,她可不会看人下菜碟,否则也干不出拔剑刺亲王这种事来。
思绪就此打住,亓官霂焱使力扶她,让她站稳。虞妆暖头晕了好一会,此刻借力站住,却是被他推出怀的,于是更觉尴尬了。
可是这一幕看在亓官霂焱眼里却有不同,只见她额饰花钿,眉眼含波,羞怯时面颊上出现两酡淡淡红晕,烛火映照下更显娇媚动人,看得他心神一荡,却听她柔声道。
“臣妾今日未曾进膳,让陛下见笑了。”
哦,原是饿的,不是投怀送抱,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亓官霂焱大大方方牵了她的手,将她带到雕花金角檀木桌前,“是朕思虑不周,险些要我大宣朝的皇后洞房花烛夜饿晕在龙兴殿了。”
他按着她坐在桌前,自己又坐下,先拿了块如意梅花糕吃。
“一起吃吧,不瞒你说,朕在喜宴上也没吃几口,光忙着受他们敬酒来着。”
他既然开了口,虞妆暖不再拘礼,敛裾坐下,也拿了块灯芯糕吃,只是在他面前不能完全放开,只能小口品尝,可怜她现在饿的恨不得将食盘都吃了,一边吃肚子一边“咕咕”叫。
“你别紧张。”
静谧的气氛中他忽然开口,吓了她一跳,那糕点瞬间就噎在她嗓子里上下不得,激得她连咳数下,捂着嘴生怕将食物咳出来失了仪态。
亓官霂焱见状为她斟了杯茶,递到她眼前,虞妆暖伸手接过,两人指尖相触,她冰冷,他温热,虞妆暖心里升起一股异样感,忽然就不咳了。
她以袖相遮,仰面喝茶,余光里瞥见他努力往下压的嘴角,正是在憋笑,心中生怒,好哇,竟然有意戏弄她!
不过她确实太紧张了,毕竟这样的夜对她而言,一生仅此一次,不像他,三宫六院,莺莺燕燕,早就看花了眼,今夜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夜罢了。想到这,她瞪他一眼,反正袖子遮着自己,他也看不见。
“臣妾确实是平生头一遭,有些紧张过头了,陛下见多识广,还请勿要怪罪臣妾。”
她故意说的轻声细语,实则是在暗讽他,亓官霂焱何等精明,当下便听出来了。心中不禁发笑,有仇当场就报,这才像她。
但他心中虽然乐,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知道她确实饿了,便决意不再逗她,只道:“你吃罢,朕肯定不再扰你。”
虞妆暖将信将疑,又拿起一块松花糕来,却见他走到自己身后,要为她将凤冠摘下来。
“陛下?”她慌忙制住,此刻简直如头悬利剑,也不顾什么肌肤相亲了,僵着脖子拽住他的手。
亓官霂焱手上动作停下来,半开玩笑冲她说,“怎么,你不会打算戴着这玩意睡觉吧?”
这凤冠确实沉,虞妆暖早就想把它摘下来了,却不是通过他的手,她可不敢劳烦他。
“怎敢劳烦陛下,不如唤嬷嬷进来吧。”
亓官霂焱很自然地说了句“嬷嬷都睡了。”
开什么玩笑!你都没睡哪个嬷嬷敢睡!虞妆暖心中腹诽,却不敢说出来。
亓官霂焱见她沉默,给她个台阶下,“要不朕出去看看?”
“不……不必了。”她若是答应了便是明摆着质疑他。再说了,他都说嬷嬷睡了,哪个嬷嬷敢不睡。
由此,她只能任由他为自己卸钗解环了,这凤冠样式极为繁琐,虞妆暖早晨戴的时候被拽掉好几根头发,谁知他动作轻柔,又极具耐心,过程中她一点没感觉到头皮疼。
虞妆暖心想,哼,果然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连此事也做的得心应手。
“啧,这凤冠不好看,等有机会朕让他们打造个新的给你。”亓官霂焱拿着凤冠端量一番,不甚满意地摇摇头。
虞妆暖一开始看到也觉得这凤冠不好看,华美有余,精致不足,她问了迎亲队里的嬷嬷才知,这样式是开国以来便定下的,每任皇后皆是如此,从未变过。
既然是祖制,哪能轻易更改,虞妆暖只当他随口一说,并未放在心上。
用了几块糕点后,她拿绢帕掖了掖嘴角。屋里炭火烧得很旺,两人的婚服单薄,亓官霂焱总在她身后站着,她的背有时还会碰到他身体,虞妆暖浑身都不得劲。眼下祭了五脏庙,她体力恢复,连忙站起身来面向他。
“臣妾用好了。”
手中如瀑青丝倾泻而下,在空中飞舞一番脱离他掌心,亓官霂焱竟有些留恋方才的感觉,眼底露出一丝惋惜。
两人挨得极近,呼吸可闻,见他没有答话,而她身后是桌凳,退无可退,这距离实在太过暧昧,她想,左右今晚是躲不过去了,早死早托生吧。
“陛下,夜深了,早点就寝吧,明日一早还要去向太后请安。”虞妆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亓官霂焱垂眸望她,看到她挺俏的鼻尖下娇艳饱满的樱唇,一时忍不住的又想逗她一逗,“合卺酒还没喝呢,皇后这么着急跟朕洞房啊?”
他这一句调笑果然让虞妆暖又羞红了脸,心里直骂自己愚蠢,嬷嬷临走前还专门嘱咐她记得喝合卺酒,却被她自己忘个一干二净。况且新婚夜她本就紧张,奈何皇帝三番两次以捉弄她为趣。
哼,这新君委实不是什么好人,她在心里默默给他记上一笔。
合卺酒入口,虞妆暖紧皱着眉头才将那辣嗓子的液体咽下。没办法,她天生不善饮酒,一杯晕两杯倒,为此衡阳笑话了她无数次。
刚把玉卮放下,她忽然被人拦腰抱起,仓惶间她下意识搂住那人脖颈,生怕自己摔下去。衣袂翻飞时掀灭了殿里烛火,她心砰砰地跳,只听那人在她耳边低声一句,“现在可以入洞房了……”
帝后大婚,辍朝三日。
虞妆暖第二天醒得晚,醒来一看枕边只剩下她一人了,问梳月,说是陛下方才去了紫宸殿处理政务。
她坐在铜镜前,由着梳月给自己挽个凌云髻,“现下什么时辰了?”
“卯正一刻。”
卯正一刻?她心中一惊,今日是要同陛下去向太后请安的,大婚后的第一次请安,该早些才好,她竟还起迟了。
她连忙起身,连头上少插根簪子也不顾了,“梳月,你怎么也不叫醒我!”走到衣桁前,她自顾开始穿衣。
她本就在宫外散漫惯了,在庆云寺过的也不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自己动手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是朕不让他们叫醒你的。”亓官霂焱走了进来。
他一身玄青织锦圆领袍,头未戴冠,腰系暗红嵌翡翠蹀躞带,挂的是白玉镶珠龙纹佩,脚上是暗纹苏绣靴,远远看去整个人器宇轩昂。
虞妆暖昨晚状况百出,都没来得及细看他模样,如今细看,才发现亓官霂焱生的还是极好的,他仅是站在那里,说书先生口中描述的轩然霞举、丰神如玉,就都有了具象。
也不知他来时途径何处,肩上落了几朵红梅,阳光照耀他半副身躯,这场景看起来倒有些闲适家常。
虞妆暖愣了一瞬,又回神跟自己衣服较上劲,她手忙脚乱,不知怎么就在脖子上系了个死结,视线受阻,她又解不开,一时急得要命。这宫里的衣裳就是麻烦,样式繁复的很。
“朕还是在宫里第一次见到主子自己穿衣裳的。”
亓官霂焱皱着眉头看她,语气似有苛责之意。
酒儿、梳月忙要上前帮忙,却没他动作快。他大步走过来,伸手便开始为虞妆暖解死结。
这本是伺候人的活,亓官霂焱从未干过,也素来没这耐心,但此刻他垂首在她颈侧,表情极其严肃认真的与那死结较上了劲,虞妆暖努力偏着头,仍能感受他呼出的炽热气息喷在她脖颈,记忆瞬间就回到昨晚熄灯后。
……
亓官霂焱昨晚待她足够温柔,她仍记得他浅吻自己,小心翼翼,告诉她不要紧张。她也想不紧张,可头顶上方强烈的雄性气息却让她手足无措,不知该看哪里。
最后时分她痛极,整个人头脑发晕,只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
然后她便流了泪,亓官霂焱不知是否也不舒服,竟放她一马,痛感瞬间缓解不少,她捏紧被角,试图放缓呼吸。月光绰约,一垂眸她瞥见他被衾某处的凸起,顿时羞臊难当,转过身去背对他了。
寒冬腊月的天,她带着一身的汗,不知此后多久便睡去了。
亓官霂焱却是与她感受大不相同的。
念着她初次,他试着柔情至极,哪知她还是黛眉蹙起,眉头微红,呜咽着不敢叫出声,偶尔一声嘤咛,像被欺负的小兽,望着她眼眶打转的泪,他终究心生怜惜,便罢了。
却见她侧过身去,倒像是恼了自己。难得他愿意耐着性子,还叫人如此嫌弃,亓官霂焱破天荒的心里委屈起来。
扭头看她背对着他,香肩外露,琵琶骨耸立,脆弱的像只蝴蝶,心弦拨动,只得再委屈也忍了……就当是他上辈子欠她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