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遇刺案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大理寺依据伍芬宜的供状与兰儿的证词,判定伍芬宜谋害皇后的罪名,因其已畏罪自尽,不再施刑于身,尸体被扔在乱葬岗上,不准任何人殓尸。
后宫还是一样的热闹,珍妃始终改不了嚣张跋扈的性子,静妃还是那么的清冷高傲,一大早两人在未央宫碰上,就开始针锋相对。伍芬宜的死没有人关心,大家只知道刺杀皇后的凶手找到了,这就够了。
洛婕妤着一身烟青色绫罗,娟秀清丽,她出言挑起话头,“听说陛下昨晚歇在了莫小媛的平燕堂。”
采选之后,莫娴与沈羽柠在新人中最为得宠,二人平分秋色。
“是。”莫娴微微颔首作答,尽显谦慎。
虽说莫娴不想出风头,但多的是人不想放过她,刘嫔紧接着就来了一句:“要说莫小媛真是厉害,家宴那次就出尽风头,如今又得陛下宠爱,恐怕不日就要晋封了吧。”
莫娴只得更加谨慎作答,头也垂得更低,“臣妾资质平平,有幸得陛下垂怜一二,已是三生有幸,不敢肖想其它。”
沈羽柠嗤笑,故意在众人面前曲解她的意思,“莫小媛这话听着倒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
不同于莫娴的小心谨慎,沈羽柠入宫后仗着太后的关系,常言行狂妄,众人也确实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不敢拿她怎么样。不过她终究不敢招惹珍妃那样的人物,倒是莫娴与她同阶,又同样受宠,二人常被放在一起比较,渐渐地莫娴便成了她的眼中钉。
后宫向来女子众多,阴阳失调,无风也起三分浪,莫娴初进宫就遇到伍氏卷入皇后遇刺案的大事,心中对重重宫闱更加敬畏,时刻不敢懈怠,眼下也只能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娴不过恪守敬顺之道,还望沈小媛不要误解。”
她这般无懈可击,反而激得好事者都想插一脚。珍妃禁足已解,一早来到先与静妃唇枪舌剑斗了几句,此时又轻飘飘一句将莫娴推上风口,“《女诫》倒是背的不错,不过博得陛下宠爱这点本事可不够,本宫听说家宴时你的一幅字,可是把洛婕妤的琵琶和穆才人的歌喉都比下去了。”
沈羽柠想起那日自己被晋阳当众下了面子,穆衍凉还不识好歹的与自己抢夺献艺的机会,气不打一处来,故意奚落道:“可不是嘛,难为穆才人精心准备,好不容易能在陛下面前露个脸,还给别人做了嫁衣。”
果然穆衍凉的脸色登时难看许多,沈羽柠满意地笑了。
珍妃嫌这“火”还不够大,有意再添上一添,“洛婕妤也好不容易露个脸,你这话是说她也给别人做了嫁衣?”
沈羽柠想也没想,“这是自然,当时陛下直夸莫小媛的字写得好,哪还瞧得上旁人。”她只顾沉浸在打压穆衍凉的事里,殊不知这话得罪了一堆人。
珍妃忍不住地笑,哪儿找来这么个愣子,没心计的,遭人记恨也不知道。而洛婕妤在一干沉默中也面露尴尬。
“被禁了足消息还这么灵通,家宴上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看来陛下的禁足令也没能禁住珍妃的心思。”静妃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场上风向瞬间变了。
敢当面揭珍妃伤疤的人,也就只有静妃了。
珍妃原本只是戏谑,被她这么一说冷刺倒竖,语调都变了,“本宫的心思自然是都围绕着陛下转,倒是听说新人入宫以来,陛下鲜少再去懿喜宫,想必静妃私底下没少为这事着急上火吧。”
静妃不曾看她,神色淡淡,语气也轻描淡写,“不敢。这拈酸吃醋的事,还是珍妃你做的最拿手。”
二妃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殿内的气氛也是冷若寒冰。虞妆暖习惯了晨省时妃嫔之间的斗嘴取乐,从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加上这几日心力交瘁,又起的太早,口舌之争入她耳里如和尚念经,听得她昏昏欲睡。
梳月轻拽她衣袖,她恍若初醒,瞥一眼座下,才发现众妃都看着她,二妃的“交战”不知何时已结束,眼下显然是需要她这个未央宫女主人站出来致辞了,可她刚才神思缥缈,如今嘴边汇不成任何言语,一时面露窘色。
苏皖心思玲珑剔透,一语就缓解她的尴尬:“娘娘的伤还未痊愈,就又要操持后宫诸事,真是劳苦,我等想要襄助一二,奈何又有心无力,娘娘您是千金之躯,万要以凤体为重啊。”
这台阶递得妙极,虞妆暖在心中对苏皖一阵夸赞,顺着她的话说了下来。
女主人都这样说了,诸人自然不好再逗留,纷纷告退。虞妆暖独将苏皖留了下来。
她养伤兼查案之际,苏皖曾多次来未央宫探望,皆被梳月以娘娘要静养为由挡了回去,今日这番看来,苏皖仍存投靠之心,倒让虞妆暖有了新的考量。曾经她认为苏皖心计颇深,难以掌控,有疏远之意,但伍芬宜之死让她彻底明白独木难支的道理,要想在后宫站稳脚跟,仅凭自身力量是不够的。
苏皖小脸樱唇,却体态丰腴、胖瘦得宜,圆滚滚双峰下是一掌可握的柳腰,如今怀孕数月,只肚子大了些,腰还是那么细,简直天生尤物,难怪英明如某人,当年也因醉酒拜在她裙下,想来世家女子多以端庄示人,未必有她这般风情。
虞妆暖心中微澜,面上和气地问,“五个月了吧?”
苏皖坐在下首,无不恭敬地回她,“是”。
“听说本宫养伤期间,你曾来探望,你有心了。”
本是闲话几句,苏皖却突然扶腰跪下,搞得虞妆暖错愕不已,“皇后娘娘,臣妾自知获得荣宠的手段并不光彩,向娘娘投诚之时也不够坦诚。曾经在东宫,臣妾做遍了这宫里最脏最累的活计,本以为做了主子再也不用受气,谁知更加举步维艰,每日如履薄冰。”
“臣妾只能一边小心翼翼,一边幻想未来会有一个善良的人,可以拯救臣妾于夹缝中求生存的处境,终于让臣妾等来了娘娘您,曾经的一些事,臣妾无意为自己辩解,只想此后能与娘娘坦诚相见,真正唯娘娘马首是瞻。”
她说完伏首在地,虞妆暖对她数月的坚持也有些动容。她虽功于心计,怀有野心,却也与出身经历有关。曾为侍婢,主子不受宠,自己也会受尽刁难,就像珍妃的侍女绿莹,可以颐指气使的让廖秋莲的侍女咏儿替自己去太医署拿药。
本以为爬上龙床做了主子,能够衣食无忧,谁知又因出身而被后宫中人所排挤,苏皖这些年的步步为营,虽充满心计,但虞妆暖相信她也有迫不得已之时,端看珍妃当初在太液池如何为难她也知道了。
虞妆暖亲自离座将她扶起,叫她不要多心,自己前段时日不过是伤病在身,遵了太医的嘱咐静养,并非猜忌于她,又要她仔细着孩子。
适时梳月端着药碗走进来,虞妆暖眉头深蹙,饶是喝了一个月了,这药渣的苦味仍熏得她头疼。
苏皖见状关怀,“娘娘的伤还没好么?”
虞妆暖喝下药,苦得张不开口,只得梳月替她作答:“伤是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伤口愈合后难免会留下疤痕,太医署根据古籍特调了一种药,内服外用,说是能减轻这疤痕。”
苏皖面露一抹忧色,“古籍大多失散已久,无据可依,娘娘可找人试过这药了?”
虞妆暖倒没想到苏皖这么心细,原本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层,是亓官霂焱先想到,差太医署着人试药后,确有成效才让她开始服用的。
她将此事一带而过,却引得苏皖感慨,“以陛下之繁忙,能想到如此细微之事,可见是真的关心娘娘。”
亓官霂焱默许伍芬宜做替死鬼,等于是包庇真凶,虞妆暖对此难免心有芥蒂,以致于苏皖话都说到这了,她也没什么反应。
哪知苏皖话锋一转,“不过伍氏死的突然,娘娘真的觉得她是凶手么?”
虞妆暖眼神犀利,问她是何意。
“娘娘您难道没想过么?这伍氏不过是个新进宫的商贾之女,与娘娘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何须冒死刺杀您?”
虞妆暖假装没想通其中关节,被苏皖所引导,“她在认罪书中说,曾听说本宫是个极严苛的人,又听说本宫不喜商贾之女,怕殿选的时候本宫撂了她牌子,就想除掉本宫这个绊脚石。”
苏皖毫不掩饰地对这说辞嗤之以鼻,“简直可笑!”
虞妆暖点头赞同,眼中又含着不解,“是啊,本宫从未有过不喜商贾之女,也自问不是严厉苛刻之人,也不知这些传闻她从哪听来的。”
眼见皇后还未参透,苏皖肉眼可见地焦急,就好像遇刺的是自己一般,将内心想法和盘而出,“娘娘,臣妾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这认罪书的真实性。伍氏一个还没殿选的良家子,纵然再不熟识我朝律法,也该知道刺杀皇后是重罪,她一个商贾之女,哪有这样的本事与胆量,就算有,可殿选上还有陛下与太后,又不是娘娘一人说了算的,她为何独独针对娘娘您呢?”
虞妆暖吸了口气,好似刚醒悟过来,追问她,“依你看此事另有玄机?”
苏皖仿佛心有顾虑,面露难色,斟酌着开口,“臣妾人微言轻,不敢轻言妄断,但伍氏必然不是凶手,臣妾斗胆猜测,凶手必是宫中高位,且是昔日东宫‘老人’。”
这话指向性已经很明显了,虞妆暖想不到苏皖一个贵人都能看透其中蹊跷,想来宫中多的是有脑子的人,正暗中嘲笑她这皇后有名无实,被刺杀了也只能吃闷亏。
想到这她心中怨怒交加,对亓官霂焱才升起的那点旖旎好感荡然无存。早知男人的话不可信,姓亓官的有一个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