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徐麒文和余鸿然到场后，原先略显嘈杂的声光效果都去了不少，宴会厅亮堂堂的，舞台上的演员成了觥筹交错间热闹的背景音。
主桌够大坐了十一人，也不拥挤。
我主管算是“鸡立鹤群”，除了五个部门的总监和副总陈羟外，就是黎明芳和黎茩以及刚进门的两位贵客。
看来传闻不假，向运成确实深受老板器重，他坐在老同学余鸿然边上，就连陈羟都在他下面。
音乐暂停，黎茩站起来，秘书递去话筒。
“今天我们要额外隆重地欢迎两位华宸集团的客人莅临，同事们都知道，华宸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集团，旗下产业众多。我们一直以来和楼上华美优选也保持着密切合作关系，这位就是华美优选的新任副总，余鸿然女士。”
话音刚落，余鸿然便站起来，向大家稍作示意。
我也紧紧盯住她，毕竟这位精致又捉摸不定的女强人可是我未来要协助的一位领导，还不知道具体接触起来怎么样。
“这位——”黎茩把手搭在他右边人的左肩上，黎明芳也笑吟吟地朝左看。
“我估计大家之前看过不少娱乐新闻吧。”
在场的同事们在两人刚进来的时候就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他们是谁。这位徐家大少爷除了在商业新闻偶尔露脸外，国内所知并不多。
但因为前一阵子不知道被谁炒作的回国照片，一帮营销号四处深挖他在国外的经历，今天爆料石油大亨准备让他入赘，明天说他曾和某国王室公主有过婚约……
更抓马的是，营销号前脚言辞凿凿“有图有真相”，什么激吻艳照、豪宅约会，后脚就被徐麒文突然生长出的粉丝后援会扒出该营销号使用了AI换脸进行合成，打脸来的如此猝不及防，堪称一场年度大戏。
所以董事长一说完，哄笑声四起，但多是善意的起哄。
黎茩又说，“言归正传，我最初是在财富评选的年度商界人物榜里看到过小文总的照片，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那张写真旁边的一句标语，叫‘行者只有一条路，前进而非后退’。多余的话我认为都不需要说，就四个字，青年才俊。当然这次回国也是担当重任，不过具体职位我也不多说，因为目前华宸的认命还没有正式下达。我觉得既然大家都这么期待，尤其是一些年轻的女同事，我看从一进门眼睛都没离开过这，不如让小文总讲两句。”
他这话并不夸张，徐麒文接过话筒，很自然地站起来，那一瞬间，我身边包括每一张桌子的每一个人目光都牢牢被他吸引。
被人看和受人喜欢、尊敬完全是两种目光，而徐麒文所接收到的明显是后者，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少女的春情。
“先跟大家问个好吧。”徐麒文微笑着向四周挥手。
周围人也回以热烈的响应。
“实话说，我和芳姐以及黎叔认识很多年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一个玄妙的过程。认识芳姐是在高境资本完成了对W7&VF这样一家做医疗大数据应用公司的两轮加注以后，芳姐以荣誉校友的身份在晚宴上发表了一番对科技创新与人文关怀的演讲。”
“当时我和一些朋友们，也就是我第一家公司‘行者’的三位创始人刚刚被各大投行、融资机构包括各类有潜在投资人地方拒绝了第30次。”
“我现在还记得，当时一位创始人，也是我室友，Paul跟我说，Frank，这次是真的最后一次了。所以那天晚宴结束后，我带着很多疑问或者说是有些惶恐的心态去找到了芳姐。实话实说，你在各类大的场合和一些看起来很光鲜的地方会遇到很多滔滔不绝的人，他们每个人都会在听到一半或者三分之二的地方打断你，然后塞过来一张名片说。”
“Frank，我对你的公司非常感兴趣，我也认为你们想做的事很伟大，但是I'm so sorry，这个项目我投不了。”
说到这，下面的人静静地看着他，徐麒文说话间有一种魔力，能很快地将在场的听众代入他话语里的情境。
我注意到黎明芳眼睛里也闪过一丝动容的泪光。
“我到现在也忘不了那天晚上，芳姐都忘了卸妆，一直和我聊到凌晨三点多，第二天早上七点她告诉我说，你可以先好好休息，我晚上七点飞弗洛伦萨，你在这之前拿个简单的报告过来找我，我们可以再聊一下。实际上我八点就把做好的报告送过去了，当时芳姐特别惊讶地问我说，你是在楼下做的吗？”
现场响起一些轻微的笑声。
“好在，芳姐看了以后就立刻跟我说，这个项目她很看好，而且投资人那边她回去搞定。之后我和我的三个朋友熬了三天两夜，一起做了份其实当时觉得万无一失、特别详细的介绍，但现在想起来有些漏洞百出的文档。然后怀着特别忐忑的心情，按下邮件的发送并且看到发送成功的一瞬间，真的感觉心里那块石头也往下落了点。”
徐麒文说着，语气也颇为怀念。
“后来我才知道芳姐收到邮件那天推了一个有重要投资人的慈善晚宴，坐的红眼航班，凌晨五点落地后，先过来找我们一起改了下内容，又匆匆返回华尔街舌战群儒。直到现在……我都非常感谢她，行者的概念，有一半来源于我的一位同学，另一半就源于芳姐。”
在场众人纷纷鼓掌，我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有的佩服、有的专注、有的激动，但很难得的，没有任何人表现出反感和不耐。
黎明芳伸出一只手臂，站起来，徐麒文把话筒递过去，我头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一种非常怀念和追忆往日荣光的神情。
“其实小文是太突出我的作用了。”
徐麒文立刻微笑着说，“没有，是实话。”
黎明芳握了握他扶着自己的上臂，朝着众人笑了笑。
“我做风投20多年了，各种各样的概念，无论是多么新奇还是看着多有市场，或者带着很大的名气和光环通过各种渠道找到高境的，非常非常多。我一直说，对于创始人，公司就是你们的孩子。但是这里面真正带着热爱和反思去面对自己的公司，思考未来的，说是千里挑一都算多的。”
黎明芳的神情渐渐冷静，“大部分人，他们只对钱感兴趣。我通常会在PPT最后一页播放完毕后，问演讲人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同意投资给你，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她笑着看向台下，“大家可以说一说。”
我们这桌王准喊，“买房买车。”
有人开口，自然有人跟着喊，“上市。”
“再拿第二笔钱。”
“招兵买马。”
……
这些答案显然在她的意料之中，黎明芳说道，“大家的回答很贴近，我还听过诸如去向大学的女朋友求婚、在棕榈岛盖别墅、买游艇、带父母全球旅行或者立刻去推特把自己的成功经验分享出去。”
下面又是一阵笑。
“高境最初和行者差不多，加上我一共三个创始人。第一大股东叫怀特，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白男。我和他投资观念很不一样，而且分歧不断加大。他觉得高境只能投资绝对市场化的公司，而我认为缺乏人文关怀的企业是不值得投资的。”
“他跟我打了个赌，说拿出两亿美元，我们各自选择三家公司，一年之后，评估三家公司综合市值总额，赢的留在高境，输的出局。”
很有眼色的秘书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个话筒，递给了一直在旁边站着聆听的徐麒文以及坐在他左边的黎茩。
徐麒文很有风度地道了谢，接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道，“结果呢？”
黎明芳微微感慨地一叹气，“好消息是我留下了，不过赢得很艰难，怀特某种程度上是对的，一年之后他投资的三家公司仍然艰难地生存着，但我这边，除了行者外，剩下的两家都倒闭了。可以说没有行者，我也没有后来的成就了，所以我说麒文是高抬我了，商业上的事有时候和赌石一样，根本不知道你选的下一块究竟是美玉还是一坨狗屎。”
“你们俩可真是互相成就了。”黎茩说完，黎明芳也点头坐下了。
他站起来拍拍徐麒文的肩膀，“那看起来我和小文总的相遇比起芳总，少了些跌宕起伏啊。”
“还是也请小文总讲讲吧，咱们不能厚此薄彼啊。”
徐麒文稍微笑了下，便说，“我在哈佛的时候，学校有个登山俱乐部，其中有一个法裔女孩，在来美国前一直和奶奶住在冰岛。她长得很漂亮，学习成绩也不错，她左腿因为疾病从大腿一半处截肢，她和我说，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攀登珠穆朗玛峰。”
“我们关系很好，她擅长交际，和俱乐部其他人相处也不错，所以在她毕业那年的生日，我们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黎茩没忍住插嘴，“这块我插一句，我们中年驴友团在山脚下看到他们这群年轻人还挺激动的，他们送了我们不少好吃好喝的，唠了一路，我们这到了三千米就有些打退堂鼓的，结果那姑娘一直到了六千米，要不是有人劝，我看还要往上爬呢。”
徐麒文微一侧头，道，“原本只计划上去看一看，觉得三千米就不错了，没想到最终超额完成了目标。这个女孩叫茱莉亚，在学校就参与了很多慈善项目，目前在做一名外科医生，行者最初的公司名字是冰岛文Fer?ama?ur，就是源于那次的珠峰之行。而且不知道黎董还记不记得，当时下山的时候你跟我说了一句诗，‘行百里者半九十’，这句话被译成不同的文字，随行者的标志印在每一件生产出的辅助康复设备上。”
黎茩一拍手掌，“是，我想起来了，没想到你还真用了。哈哈，我们这种中年人就是喜欢随时随地发点感想，没想到啊……”
这可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黎茩不无感叹，“这可真是缘分啊，缘分。”
“是的。”徐麒文说话不疾不徐，稳稳当当的，听着让人安心，话语中有定力。
“不过我说了这么久，想必大家也都有点厌烦了，我觉得接下来的一点惊喜可以由余总揭晓了。”
余鸿然粲然一笑，拿着话筒抱怨道，“哎呀，早知道不带他来好了。这原本属于我的目光全拉到他身上了。”
掌声渐渐响起，表示对她的欢迎。
“好好，看在大家这么热情的份上，我也不卖关子了。文总无聊的时候写了个抽奖的小程序，我们一些人内测了一下，还挺有意思的，所以今天不仅代表我们两人，也是代表华宸集团以及华美优选对我们一直以来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森森凌科技的诸位骨干以及芳总、黎董送上一点小调剂。”
舞台上早就只剩下作为背景的LED大屏了，秘书接过余鸿然手里的U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屏上。
这可是抽奖，随着上面二维码的浮现，大家都拿着手机热情高涨的纷纷扫码参与。
我也参与了一下，手机上出现的是一个火柴小动物闯关游戏，而我看旁边的人，有的抽到了俄罗斯方块或者贪吃蛇、消消乐之类的经典玩法小游戏，我这个则有点像超级玛丽。
关卡设计不复杂，通关后会生成一个可以自己上传照片生成的代码小动物。规则写着，每人的游戏时长和通关效率会成为影响最终概率的重要因素。
然后屏幕开始滚动，我发现独出心裁的一个设计是里面每个人的diy小动物都变成了观众，看着小电视上浮现出卡通ID，然后是此人的过关小片段，搞得有点像影片颁奖时的片段回顾。
我看着这位文总同样看向LED而留下的后脑勺，不由得对他的这份稚气有点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