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序接住这人软下去的身体，脸上满是苦笑：“怎么哪儿都有邱大人。”
这时杞红晴也从前面探路回来了，刚巧看到单手托着一个人的裴序，她不过离开片刻功夫，怎么阿序手上就多出个人了——还有身旁的驴。
“这是……”杞红晴凑近仔细一瞧，语气带着一丝震惊道，“邱小大人？”
裴序微叹一口气，将人放在驴哥背上，对上晴娘疑惑的目光，语气万般无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听到一阵铜铃响，邱大人就在背后叫我了。”
“我不是把驴大哥托付给山下大姐家吗？”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在这里遇上邱潋白。
眼下是肯定不能放任不管了，裴序看向晴娘，道：“得找个地方，把邱大人安顿下来才行。”
杞红晴明白阿序的意思，且不说邱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晚上那东西随时会出现，要是在路上打起来，邱大人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前面一处岩壁下有个小洞，可以先去那里。”杞红晴思索了一下道。
——
这块还算大的岩壁下面，刚好有处一人多高的宽敞地方，可供他们几人暂时休息。
裴序把岩壁下的杂草清理干净，将邱潋白放在铺了布的石板上，又用周围捡的干柴搭了个小篝火。
忙活一通后，他们一行算是简单安顿下来了，裴序在火堆旁坐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将衣襟内的小纸人拿出来，捧在手心中，想用温热的火光给它去去湿气。
小纸人也感受到了这位主人朋友的好意，在手心中翻来覆去的打滚，不然就表演一个后空翻落地，裴序只觉得手心痒痒的，脸上也带上些许温和的笑意。
就在此时，一只手却突然从他身后伸出来，划过脸侧，拿走他手中的纸人。
裴序下意识想要拉住这条缓慢收回的手臂，却在抬手的瞬间又止住了动作，因为身后的人说话了。
“我说你怎么舍不得回来，原来是被人给‘劫’走了啊。”
熟悉的声音从裴序身后响起，不用转身去看也知道是谁了。
衣物摩挲的声音传来，身后的人缓步走到火堆边的石头上落座，那原本是裴序给晴娘和纸人准备的，上面的杂草和碎石都被他一一清理干净了，现在倒是方便了这人。
裴序心虚地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身边挨坐着的人，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幕天席地的环境下，这人也能犹如端坐在明堂那般，姿态雅正端方。
沉默许久，裴序终于出声道：“真巧，没想到在这儿能遇上你。”
晏淮玉指尖夹着小纸人，放在眼前仔细观察了一下，才淡淡道：“怎么？只许小郎君尾随，不许在下自己找过来？”
裴序：“……”虽然明知晏淮玉不好忽悠，可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环顾四周，晏淮玉的视线落在地上躺着的人身上。
“这是司祟府的那个小司直？”
他离开客栈的时候，这位小司直和他的师弟似乎还在街边和一位大婶掰扯，怎么又忽然出现在这里。
见晏淮玉没再纠结自己尾随的事，裴序顺势就把话题转到遇见邱潋白的事上，只是说完良久也不见晏淮玉继续开口，裴序也只好盯着篝火，想着要不要再添点干枝进去，又联想到最近夜里都会出现的那东西，不禁微皱着眉头，朝着周围仔细看了两眼。
“你在看什么？”晏淮玉一直在看着这人，自然将他的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
“没什么。”裴序微微摇头道，晏淮玉来桐苍是为了查故人之事的，还是别拿这些事烦他了，要是那东西一会真跑出来，自己大不了就扯到别处去打。
嘴上说没什么，却又假装不经意地盯着外边，眼中的警觉这么明显，晏淮玉低低笑了一声，神色如常地从袖口中拿了个纸灯笼出来，递到裴序眼前。
“打开看看。”
这个纸灯笼裴序见过，之前相殿绝就被关过，可这会能关的是什么？裴序心里想着，但还是接了过来。
纸灯笼上面有个小口，裴序回想上次小纸人是怎么打开放出相殿绝的，想罢双手抓着灯笼小口边上凸起的小角，轻轻一扯，里面就有一股气憋不住似的冲了出来。
晏淮玉瞧准那团气，单手轻挥，便有一条白影从他袖中窜出，将那团气体重重缠绕起来，然后往地上砸去，只听一声轻微的响动，地上便出现一个被纸条束缚的人影。
这人正是追了裴序好几晚，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的那个“神”。
“怎么是他？”裴序语气有些微愕。
相比于裴序惊讶的模样，晏淮玉倒是挺气定神闲的，他双手笼回袖子，道：“是个凶祟，来的路上顺手就拿下了。”
凶祟，裴序记得晏淮玉曾说过相殿绝也是凶祟来着，但这个东西明显和相殿绝不一样。
晏淮玉知道他心中的不解，解释道：“虽然都是凶祟，可这个东西和相殿绝不一样，你可以把他当成——残次品。”
裴序皱眉：“残次品？”
凶祟这东西还能有残次品这个说法？
“都是人做出来的东西，有几个残次品也属正常。”晏淮玉手指摩挲着袖口，道，“只是这东西确实和相殿绝同出一脉，也正应了我们之前的猜测。”
“这些都是司祟府做出来的。”裴序道。
晏淮玉点头：“所以这些失踪的人口与桐苍山里的神，应该也是司祟府的手笔。”
这样一想，这些事确实也能串联起来，可司祟府要这些普通百姓做什么？又为什么要在这么一座野山上供出个神呢？
裴序低头思索着这一团乱麻，丝毫没注意身侧人投射到他身上，那满是探究的眼神。
“放肆！你竟敢这么对本座！”
地上那只凶祟出声怒吼，只是他的神志还停留于晏淮玉在树林中攻击他的时候，这会彻底清醒过来，留意四周，没想到火堆旁还坐着他一直中意的信徒。
他想也不想，对裴序命令道：“你去把他杀了，我会赐你永生。”
“他还能让人永生？”裴序对凶祟的话充耳不闻，转朝身边人问道。
“哄骗凡人的话术罢了，他是用杂祟练成的，所以给出的承诺无一不是人生前的妄想执念。”晏淮玉说完顿了片刻又补充道：“怎么你身边总不缺祟魂围着？对了，你屋里那几只祟魂有带来吗？”
裴序轻拍了两下腰上的褡裢，小声道：“我带了晴娘。”
地上那凶祟见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说话，后知后觉明白他俩竟然是一伙的，开始出口各种诅咒辱骂，让这两人识相把自己放了，不然会有天罚降下。
原本他开口骂了几句就行了，坐着的二人对他的骂声都置若罔闻，直到他提到天罚。
裴序明显察觉到晏淮玉眸光微敛，眉宇间藏不住的不悦神色，但很快又掩盖了下去，对着地上那东西，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道：“天罚？我本就是要去逆天的人，难道还怕天罚。”
说完晏淮玉右手一指，虚空一握，束缚着凶祟的纸条开始收紧缠绕，不过须臾间，那凶祟还没来及出声，就被纸条绞杀分裂为无数块碎片，像是没有血肉的空壳子，碎片落地消散。
做完这些后，纸条又乖巧地回到了晏淮玉的袖中。
“这就死了？”裴序道，天知道他这几天试了多少法子，看来对上祟魂，还是得找晏淮玉才行。
外面既然干净了，杞红晴也不在顾忌，她从褡裢中出来后，对晏淮玉微微行礼。
虽然之前她一直在褡裢中，可对外面的事也一清二楚，晏郎君谈笑间就弄死了一个凶祟，她可不敢得罪这位大人物。
谁知杞红晴刚行礼完，抬起头就对上了晏淮玉微皱的眉头。
“?”
难道她做了什么事惹晏郎君不高兴了？晏郎君应该不会对她下手吧，毕竟阿序也在呢。想到此处，杞红晴下意识看向裴序，谁知裴序也是一副凝重的神情。
“你……”
“你们……”
前一句是杞红晴说的，可后一句却是由她身后响起的，心领神会间杞红晴明白了什么，后背僵直，危机感顿起，她身后还能是谁——不就是之前一直昏迷的邱潋白吗？
邱大人从一片混沌中醒来，艰难地撑起身子，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几个人影，就被一记重击打中太阳穴，又迷糊地倒了下去。
见邱潋白又不省人事了，在场几人不由松口气，尤其是裴序，要知道他刚才可没遮着脸，不过这么连番的敲打，裴序也不禁心虚问道。
“这人不会被打傻吧？”
晏淮玉召回纸人的手滞了一下，似乎也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半晌后回道：“不会，纸人有分寸。”
听他这么说后，裴序双肩放松下来，晏淮玉见他这副模样，又补充道：“但之前的那一下，就不知道小郎君有没有分寸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裴序开始回想自己刚才下手究竟重不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