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母亲的妹妹。”
黎溟凑到小洛晞的身前，俯下身子，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几乎是贴着鼻尖，缓缓说道。
小洛熙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打在自己的嘴唇上。女人紧盯的目光让小洛晞联想到了蛰伏的毒蛇，她眼里的兴奋更让人脊背发凉。
小洛晞很想后退一步，躲开女人的逼近。但对方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又让她的双腿死死钉在地上，她不想错过任何跟她母亲有关的东西。
“嗯……你可以叫我姜溟。”
看着小猫明明怕得毛全炸开，却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的样子，黎溟轻轻一笑，体贴地后退一步，和小洛晞拉开距离。
她按照洛晞母亲姜晨的名字，给自己随意取了个名字。
“姐姐在和洛肃谈恋爱的时候，不顾我和爸妈的劝阻，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黎溟用手指卷着头发，自顾自地开始讲述。
明明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小洛晞却觉得她的声音无比飘渺，好像从远方传来。
“洛肃把我们一家赶出了华城，姐姐怀孕的消息也被他拦截下来，”
“直到前几年，我们才得知了姐姐难产而死的消息。爸妈这几年来由于一直担心姐姐，愁坏了身体，一听到姐姐去世的消息，一下缓不过来，便跟着去了。”
小洛晞一愣，她看到黎溟的眼中突然水光一片，眼角也骤然通红，好似极度悲伤。
不等小洛晞有什么反应，黎溟就着这股悲伤的劲头继续讲述。
“我一直都在找你。”
她这一句话说得极度深情，无尽的悲伤与痛苦随着每一个字倾泻而出，就像个真正的好妹妹找到了姐姐的遗孤。
“可是洛肃一直在阻挠我，我便只得一直徘徊在这附近。”
“如今我终于有机会接近你了。”
黎溟抬手擦了擦溢出来的眼泪，一双通红的眼睛饱含期待地望向小洛晞。
小洛晞有点手足无措。
在鬼气的作用下，她已经相信了黎溟的鬼话，一身炸开的毛发柔软下来，只留下一双情绪纷杂，不知所措的眼睛。
“你找我干什么？”
“洛肃害死了我姐姐，爸妈。”
黎溟不答，只是继续说道。
“如今……可能要再加上一个我。”
小洛晞的瞳孔皱缩，不可置信地盯着黎溟微微颤抖的身子。
“你怎么了？！”
她急忙问道，语气里满是不安。
黎溟低下头，避开了她担忧的视线，握紧了自己的双手，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砸在草地上。
“我两个月前查出了白血病。”
“我没有钱来医治，洛肃也阻挡了每一个医院接收我，医生说我最多只能活三个月了。”
由于低着头，小洛晞看不见黎溟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紧握双手上暴出的青筋。
其实她在笑。
眼泪不值钱一般从眼眶里流出，嘴角的弧度却极度嚣张。
同时她的声音在鬼气的加持下，流露出极度的憎恨与痛苦，影响着小洛晞的思考。
“姐姐说，希望你逃离这里。”
黎溟抬起头，她又恢复了那副肝肠寸断的神情，泪眼婆娑地望着小洛晞。
“而我，希望你留在这里。”
“我……”
小洛晞犹豫着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洛晞快速地打断。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这个地方只会带给你痛苦。”
“可是我们一家，我们一家都死在了洛肃手里。”
“他害死了爸妈，姐姐，还有我，可能未来还有你，凭什么能够像没事人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
黎溟的声音一下变得无比尖锐，好似在泣血。
“我们只能逃吗？”
她又一下子变得萎靡，整个人单薄得像片纸一般，好像马上要随风而去。
小洛晞想要去扶一下摇摇欲坠的黎溟，却又被她侧身闪开了。悬在空中的手只得迟疑地放下。
“姐姐想让你逃，可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洛晞惨笑着看着小洛晞。
“你姓洛，洛肃是不会放过你的。”
“不然他为什么不在你出生那一天就把你丢弃了？”
小洛晞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黎溟。
“只有死亡才是唯一的逃跑方式。”
“而你，不能死。”
小洛晞的世界观像是完全被颠覆了，她颤颤巍巍的嘴唇张开又闭上，说不出一句话。
湖水般的眸子也像正在经历狂风暴雨，破碎不已。
观察到小洛晞的变化，黎溟心中感到无比满意。
是时候抽身了。
她脸上悲痛的神情瞬间变为惊慌。
“快走！洛肃要回来了！”
黎溟急忙抓住小洛晞的手，将尚在迷茫的小洛晞带往花园的深处。
“我要走了！”
她在一片足以遮挡住她身影的花丛中停下，松开了小洛晞的手。
她蹲下身子，缓慢而轻柔地抱住了小洛晞。
“……对不起。”
小洛晞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只感觉到一瞬间温暖与馨香将她环绕，再抬头，便已不见了黎溟的身影。
她楞楞地看着茂密的花丛。极高的花丛完全遮住了阳光，只剩下黑暗的影子拥抱着她。
黎溟又化为灵体，飘在空中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她心情无比愉悦，又要忍不住哼起歌来。
看着下方呆愣的小洛晞，她又起了一点坏心思。
再来一剂猛药吧！
像乐团的指挥家一样挥舞起双手，鬼气在她的手中变化、扭曲，最后朝着整个梦境延伸而去。
梦境骤然从阳光明媚的正午化作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在先前那个为佣人准备的小房间里，忽明忽灭的昏暗灯光下，小洛晞拿着一封信，沉默地坐在小床上。
信封的边缘上有些深褐色的血迹。
她动作僵硬地打开了那封信。
“求求你留下。”
“对不起。”
整封信只有两句话，前一句的字痕深深地印在信纸上，仿佛写字的人在这一句话上用尽了力气。后一句的字迹轻飘飘的，最后的末尾甚至拉了一笔出去，长长的黑线烙在信纸上，好像黑色的泪痕。
这两句话小洛晞看了无数遍。
她突然暴起，像是想把信撕碎，可在最后一刻又停住。
她将信小心地塞进信封，身形摇晃着下了床，拉开柜子，将信压在了所有东西的最下面。
接着她便又上了床，用被子把头蒙住，蜷缩成一团。
黎溟很满意。
她盯着小洛晞蜷缩的身影许久，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心中的愉悦感简直就要溢出。
想看看现实中的洛晞现在是怎么样的。
心念一动，她便退出了梦境。
睁眼又是洛晞那张好看的脸。
只是洛晞的身体就像梦境中一样蜷缩成一小团，由于黎溟和她额头相贴，她便整个人缩在了黎溟的怀中。
嗯……
不错！
难得看到洛晞这么没安全感的睡姿，黎溟感觉自己的计划往前推进了一大步，无比自信。
伸手抹平了洛熙皱在一起眉头，又伸手环住洛熙的身子，安抚似的往她的背上拍了两下。
再充当一下你妈妈的妹妹吧。
黎溟愉悦地想。
……
天很快就亮了。
洛晞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她这一觉睡的十分奇怪，前半段好像噩梦缠身，难受不已，后半段却又好像陷进什么美梦，温暖又柔软。
脑子里闪过几个片段，看不清面孔的白色女人好像在哭泣。
心中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涩感情想要发泄。
“……”
躺在床上闭目了一会，洛晞决定暂且把那些纷乱的记忆抛在脑后。
起身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洛晞环视了宿舍一周。
王晨晨三人还未起，待洛晞走到宿舍正中间，才发现她们三人像是挺尸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姿势也是一摸一样。
要不是三人胸前仍有起伏，显示她们还在呼吸，洛晞还以为她们死了。
洛晞挑了一下眉，不想多事，便放下不管了。
洗漱一番后，她便去了食堂。
早上的食堂供应的东西十分有限，洛晞打了一碗清粥，又拿了一碟榨菜与一颗水煮蛋，便坐到食堂的角落进食去了。
她机械地咀嚼着，脑子里想着之后的规划。
接下来是初三的下学期，马上要中考了，她想考本区最好的高中，得再加把劲……
待会提前去把教科书领了，再直接去图书馆预习一下……
考个好高中，再上个好大学，选个大众点的专业，毕业后直接去最远的城市找个工作，永远地离开洛家。
……我一定要离开吗？
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
洛晞喝粥的勺子一顿，她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想法，洛家这种肮脏的地方有什么值得她留下的？
我真的要离开吗？
可是这个想法就像开了阀门的水坝一样，瞬间充斥了她的大脑。
从早上睡醒那刻起，心中便有的那股酸涩感也蔓延到了四肢，洛晞甚至感觉有点指尖发麻。
为什么是我离开？不是……
打住。
洛晞轻轻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将愈发疯狂的念头压下，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面前的那碗稀粥上。
粥有点太烫了。
她开始用勺子搅拌着稀粥，看着里面的米粒上下沉浮，原本分层的粥再次浑浊起来，米白一片。
看着那白色的漩涡，洛晞又突然想到。
母亲她有妹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