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你以公谋私、仗势欺人……”

尚且稚嫩的女首领气得终于忍不住指责起赭发干部来，一想到津岛修治因为自己被下放，自责与愤怒的情绪将她的眼眶逼得通红。

“我以公谋私、仗势欺人？”中原中也把手上的文件往办公桌上一拍，从办公椅上倏地站了起来，脸上是丝毫不亚于中岛敦的愤怒和讽意，“那你呢，中岛敦？你就光明正大了？首领之位都没有坐稳，就开始先从自己的下属里挑了一个出来准备养情人吗？”

“我没有……”

“但是你连选情人也不会选，选了那么一个家伙，你是在侮辱谁呢中岛敦？你在侮辱太宰治还是在侮辱我？！”

中原中也的声音不大，中岛敦却觉得整个办公室仿佛都在震动。

首领办公室内的对峙呈现出了悬殊的实力差距。

其实情人什么的，中岛敦还没有想的那么深，她只是想接近津岛修治而已，想看看他身上是不是还有和太宰治更像的地方，但是情人……她还没有想过要和除了太宰治以外的人发生关系，虽然太宰治已经死了。

女子的声音渐弱：“我没有要他做我的情人……他也没有刻意讨我欢心。”

然而中原中也气势不减，继续质问她：“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找他呢？为什么还要为了他来找我给他调动职位呢？他如果没有刻意讨好你，那你看上了他哪里，中岛敦？”

他看见自己的首领抿着嘴不回答他，却还是用那种不服气的、不满的、生气的眼神注视着他。

干部大人正要冷笑着落下最后的讥讽，女首领却不甘心地再度反击了：“那你呢？我连调动一个底层员工都要经过你的允许，作为干部你直呼我的全名向我叫嚣，我坐在首领之位有什么意义？这个位子换你来坐如何？你愿意扶持我坐在这里是为了满足你操控首领以下犯上的快感吗？！”

中岛敦说完之后全身上下的血液都仿佛在沸腾，她的手抖得几乎停不下来。

中原中也面色已经彻底沉下来，盯着她一言不发良久之后才冷冷地告诉她：“如果你觉得不高兴，那你确实可以不做这个首领之位，反正都是你自己选的。”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和中原中也叫板的资本。

中岛敦从赭发干部的态度中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像一盆冷水自头顶泼下，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干部继续补充道：“或许做首领夫人确实更加适合你，你不会为应该如何处理文件操劳到睡眠不足，也不会想着怎么接近一个男下属，你甚至不用工作……有了与你缔结婚姻关系的丈夫能让你安分不少，把投注到别的男人身上的目光投注到你的丈夫身上就够了。”

她几乎要被残忍的话语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不像是有所目的的威胁，中原中也或许真心如此，如果哪一天他觉得真的需要这么做的时候……

他就会这么做。

女首领没有再反击，直接转身逃离了这间令她感到窒息的办公室。中原中也并不惊讶，他甚至连一句阻止都没有。

他也被呛得肝疼，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野男人都能让中岛敦对他生气，看来中岛敦本身对他的不满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个认知让干部大人感到烦躁，解决方法毫无疑问需要中岛敦，但是以他现在的状态追上去恐怕会和她打起来。

港口Mafia重力使和白色死神随随便便打架不仅毁坏公物，影响也实在不好，波及太广。

……等他自己冷静了再去道个歉吧。

自顾自跑出去的中岛敦到了外面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了一会儿，差不多冷静下来了。

不过她不打算回去，回那个办公室。

只要今天中原中也还在那里，她就绝对不会回去。

女子咬着下唇，在大楼里继续乱转，转到了黑蜥蜴那里去。广津柳浪也没问她为什么到这儿来了，反正看脸色估摸着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百人长把女首领引到沙发，热茶和点心在茶几上备好，便没再烦扰她了，也没让其他下属烦扰她。

广津柳浪的过于识相叫中岛敦舒服了许多。

到了下班的时候，中岛敦知道自己该走了，再不走黑蜥蜴也得跟着她不能下班。女首领又不得不回到了那间办公室，她的卧室在那里。

打开办公室的门，橘红的暮色洒满一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件办公室窗户开始通电透光，从来都习惯黑暗的前代首领在与妻子结婚后的某一天突发奇想让办公室有了日光，从此这间办公室不再被死亡的气息充斥。

通电透光的那一天，太宰治问她喜欢吗，她回答他只要是他的决定她都为此感到乐意，当时……太宰治的表情黯然得让她感到迷惑极了。

不过，太宰治的心思她当然猜不到，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女首领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了新的担忧。

她不知道中原中也到底有多生气，气到直接走人应该比较严重了。

但是相应的，他今夜不会留在港口Mafia大楼。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离开？

中岛敦没有忘记自己曾向中原中也保证过自己不会逃走，她想的也确实不是逃跑……她想，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能不能让中原中也意识到逼她逼得太紧了是会起反效果的呢？

她说不清这样的想法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意味更多些还是报复的意味更多些，总之她确实想着要离开两三天了。

夜色降临之时，曳着黑衣的女子悄然走出了那栋黑色的大楼。

月光倾泻在那一头象牙白的发丝上，随着女子的动作鲜活地跳动着。

她越走越远了，但是直到第一个分岔路口摆在面前，她才迷茫地停下了脚步，一身黑衣与年轻的面容在黑夜里让她如同无家可归的叛逆女孩——

喜爱在夜里活动的老鼠将不怀好意的眼神投注在了那个看似孤独柔弱的漂亮女人身上。

纹着纹身、衣着怪异的流氓成群结队地靠近了她，向她伸出了手，想要抚摸一下女子娇嫩的脸蛋和柔顺的白发。

被这个柔弱的女人躲开并用冷漠的眼神注视之后，他们也没有放弃，反倒是更加兴奋地围住了她，想去拉扯她的衣服，看一看大衣包裹下会是怎样的娇躯。

然后他们就看见女子目光冰冷，弯起了一只手臂——

在一场血腥的屠杀开始之前，她眼前突然掠过了白色的狂犬，将围住她的流氓尽数扫开。

被白色狂犬肆虐过的流氓们哀嚎不断，而中岛敦无暇关心，她将目光投向了另外一边——

顺着抽动扭曲的白色狂犬看去，最后化为了纤薄的布条收回了一名青年白色的外套上。

青年从暗处走出，衣摆顺着步伐摇曳。

“虎。”

他叫出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称呼，除此之外没再开口。

女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芥川龙之介，武装侦探社的社员……或许也可以称为她的搭档。

自从离开横滨去了孤儿院到现在，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不能用单纯的好与坏衡量，但在太宰治的安排下他们配合得很好……可芥川龙之介应该知道她成为港口Mafia首领了，还会和以前一样看待她吗？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这样的开场白：“你怎么在这里？”

“在下有一个任务，需要在附近巡逻。你为什么在这里？”

芥川龙之介又将问题抛回给了她。

正当中岛敦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狂犬却再一次开口了——

“跟在下走吧，虎。”

女子惊愕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你留在那里不快乐，虎。跟在下走，在下不会做束缚你的牢笼。”

狂犬不善于揣测人心，却似乎明白她在伤心些什么，明白她的处境，明白她想做什么，明白她需要什么。

这也不奇怪，他们之间本来就有着非同一般的默契。

但中岛敦知道自己不可能跟着芥川龙之介离开：“……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而已。”

“那就到在下这里透气，镜花也很想见你，”芥川很快回应了她，向她伸出了手，“就算中原中也打过来，在下会负责阻止他。”

镜花……小镜花应该很想念她吧。

中岛敦仰头望着他，良久的沉默后，她抿起了嘴唇。

她不需要芥川龙之介去阻止中原中也，没人能阻止中原中也，芥川龙之介没有必要因为这种事情而受伤。

如果到了被中原中也找上门来的那个时候，她会跟中原中也回去的。

但是在此之前，她确实不想回去，只想找一块能让她安心的地方待着，更何况那里有镜花。

她终于还是接受了狂犬的邀请，搭上了他的手。

青年的手骨节分明，干燥而温暖，在她搭上他的手那一瞬间便将她的手紧紧握住，牵着她走向了回家的路。

跟着青年回家时，恐惧逐渐袭上了她的心头。

中岛敦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或许是在中原中也看不到的地方反叛他、挑衅他，而她甚至猜不到后果会是什么……

但是她已经无法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