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芥川龙之介第一次带女人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说法可能有点暧昧，但事实如此，以前这个地方从未被异性踏足过，连本来应该跟他挤在一起的泉镜花都只是在门口待了一阵，却没有进来。

现在第一个进入此地的女人正坐在叠敷上，等待着主人为她准备的茶水，探头时象牙白的发丝在腰间微微晃动着，茫然又天真的表情。

芥川龙之介烧好了茶水，端到中岛敦面前坐下，为她倒上了一杯热茶。

“谢谢……麻烦你了。”

芥川龙之介简单点头，算是收下了她的道谢。

其实这位晚上偷跑出来的新任港口Mafia首领除了手机以外什么也没带，如果不是撞上了芥川龙之介，她今晚会重温露宿街头的滋味。

现在的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露宿街头时虽然不会控制异能，但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一般没人理会她。但是现在的她已经是女人了，若是在外面待上一夜，肯定会有数不清的老鼠来烦她。

所以，芥川龙之介真的算是帮了她大忙。

“镜花已经睡了，明早再带你去见她。”

“好……她住在楼上吗？”

“嗯。”

中岛敦也不想把镜花吵醒，所以今晚就在芥川龙之介这里住下了。

对于这一点她倒是没有什么心理障碍，毕竟以前任务中也曾有过与芥川单独度过的夜晚，恐怕芥川从来没把她当成女人。

夜已深，青年为来客翻出了被褥铺在小小客厅的中央。侦探社自然没有港口黑手党那么雄厚的财力，给社员安排的住处和中岛敦住的首领卧室简直天差地别，小得只能把新的一床被褥加在芥川的旁边。

但是中岛敦不是没有过过苦日子，对住宿条件没有丝毫意见，何况这里称得上一个家，芥川把这里收拾得很干净整洁。

家的主人在征求了客人的意见，确认她今晚不需要使用浴室进行沐浴后便劝她早点睡下了。

女客人乖巧地点头，准备入睡。

中岛敦脱下了厚重的黑色大衣，如同一朵花从饱满的花骨朵儿绽放。

灰色毛衣，黑色包臀裙，还有半透明的黑丝——是很符合黑手党里的女人的打扮。

她穿这个很好看。芥川龙之介想。

他看着她脱下这么一件便钻入被褥中，将自己裹成了一个毛毛虫，只露出一张小脸在外面，象牙白的发丝散落在枕套上。

“你不睡吗，芥川？”

她睁着紫金色漂亮的眼睛迷惑地望着那个坐在被褥里一言不发的青年，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在想什么。

“……睡吧，虎。”

他沉默半晌，熄了灯。

黑暗弥漫至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连那双颜色绚烂的眼眸都悄然合上，马上就要进入一场好眠——

唯有灰黑色的双瞳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那是属于狂犬的眼睛。

狂犬今夜没有睡意，原因无他，只是身边多了一具柔软的娇躯罢了。他曾将绝不离身的罗生门包裹在了这具娇躯上，也曾被这具娇躯主动拥抱过。

那个拥抱的触感，狂犬一生也无法忘怀。

虎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了在挣扎在寒风中咳嗽不已的他，脆弱的肺部灌进冷风的难受都仿佛被那柔软与温暖治愈了。

芥川龙之介十分清楚这份柔软与温暖只是虎出于怜悯与善意施舍给他的恩惠，他所企盼的、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的那些东西早已另有所属了。

那属于一个黑衣的男人，站在地下世界顶端的王。

狂犬试图过说服自己，他对那个黑衣男人的憎恨只是出于对方夺走妹妹的行径，也试图过说服自己用兄长般的眼神注视身旁与妹妹年纪相仿的搭档。

但是他失败了，那终究是不一样的。

女子有着一双日暮与黄昏的景色也无法与之比拟的美丽眼瞳，象牙白的发丝柔美而动人。狂犬不能从与自己相似的黑发黑眼的妹妹身上瞧出一丝一毫旖旎的意味，却能在望着搭档的时候从那张年轻的脸上瞧出女人的艳丽来。

狂犬知道自己爱上了城堡里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并非无忧无虑的公主，而是身缚枷锁的王后。

但是没有关系。

现在那个男人死了。

女子恬静的睡颜近在咫尺，他心中升起过无数次想要去触摸的念头，但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静谧中，一道声音轻轻响起：

“芥川……你睡不着吗？”

女子已然睁开了双眼，缩在被子里望着芥川龙之介的模样像是一只怯怯的小兽。

芥川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的，或许从一开始就没睡着，她关切的询问让他产生了一丝愧疚感。

中岛敦如果知道他刚才幻想过抚摸她的脸庞，并且为她深爱的丈夫逝去而高兴，还会这样关心他吗？

“是不是因为我在这里……”

“不是。”

芥川极快地否认了。

女子的表情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已经从被褥里爬了起来，像是主人一声令下就可以离开的样子，又忍不住在凉夜里微微绻缩起身子，可怜得宛若马上就被赶走的流浪小猫。

看见她这副样子，芥川只好也从被子里坐起来，用艰涩的声音告诉她：“在下没有因为你在这里而睡不着，只是在想其他事情……不要乱想了。”

白虎看上去还很犹豫，似乎在揣测他这话的真实度。

狂犬无奈。

他在黑暗中隐约看见女子垂落肩头的发丝，终于，趁着这个机会伸出了手。

骨节分明的手掌覆在了女子的头顶，手掌的主人感觉到手下那人微微一颤，但是没有反抗。

落在头顶的抚摸不同于那些曾经流连于她身体其他部位的，格外温和，令人安心，并不象征着欲望或是其他隐秘的东西。

小心翼翼的力道让白虎垂下了眼睫，连同身体也一起放松下来，缩回了温暖的被窝里，若是抑制不住，或许会有一条虎尾趁着她放松之时不安分地抛出来惬意摆动。

狂犬在女子睡下后，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触碰她，像是在触碰一缕澄澈的月光。

这缕月光清冷而落寞，狂犬却知道，她的温度足以激起他五脏六腑中血液的沸腾。

那是本能，刺激着他去争抢、保护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