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明亮的书房里，俞渊坐在电脑前，一边不紧不慢地复盘今天下午针对某个程序的测试结果，一边任由散漫的思绪分神，想着今天的事。
生活大多时候都缺乏戏剧性，人总是平平淡淡渡过许多千篇一律的日子，时不时抱怨生活的无趣，可当猝不及防的改变到来，却又下意识回避。
俞渊发觉自己尤其如此。
如果不允许回避呢？
纪安的不单纯，在他的意料之中，之所以答应从普通朋友开始试试看，一是他表现出来的分寸感让俞渊觉得安心，并不设防，而且让他相信，就算互相了解发现只适合做朋友，也不会出现闹得不好看的尴尬情况；其次，俞渊心底里也想试着再了解纪安，既然对方主动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秦竞告的小学生状，俞渊不会放在心上，如果纪安真不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有分寸感，俞渊更愿意等自己看到。
再说秦竞。
这人就是个意外。
而意外等于偶然，偶然并不可信。
哪怕刚才两人还算愉快，秦竞的话也在他心里留下些许波动，但俞渊只要跳出来一分析，就觉得不对。
半个月前，两人认识长达七年时间，一直视对方为死对头，即使在成了合伙人之后，他们依旧经常在会议杠上，和平交谈的时候很少。
秦竞确实有些过于在意他，在俞渊眼里，这个对手大多时候是自己凑上来的，人如其名，好像不跟俞渊争一下就不舒服，但这种在意是作为对手，对俞渊的学业事业相关的一切动向都很在意。
怎么可能因为偶然睡一觉就变质了？
何况秦竞还恐同。
那一晚上真这么神奇？
能让秦竞喜欢上曾经的死对头，还从恐同变成了同性恋？
理智让俞渊不相信，秦竞这种状态应该只是一时的。
至于今晚他主动的吻，俞渊很快想到了缘由——
是他策略失误，在秦竞还没完全想清楚之前，就彻底将他推远，而秦竞这种人，越压制越反弹，越不让他靠近，他越是要发疯。
俞渊越想越认定就是如此，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要拿秦竞怎么办。
他丝毫不觉得，用理性分析情感，会有错误的可能，相反，理性绝对正确。
周五上午，俞渊要和秦竞一起去工厂拿一件试验品，这是早就定好的行程。
俞渊负责的项目里，有一个公益性质的人工智能导盲犬项目。
真正的导盲犬非常稀有，不仅筛选严格，淘汰率高，还需要高昂的培训成本，即使有慈善资助，但对于大多数盲人家庭来说依旧是很重的负担，更何况，导盲犬市场极度供不应求，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人工智能导盲犬近些年来一直不断有人研究，但目前还没有能正式投入使用的案例。
俞渊在读研时就参与过相关课题，毕业后合伙开创公司，他带领的方向是人工智能服务，条件成熟，在刚开始时就启动了导盲犬项目，到现在有小半年，已经可以验收部分成果。
杜明硕家里的集团涉猎广泛，他们直接找了家旗下工厂合作，算是自家人，足够放心。
工厂位于隔壁省的W市，俞渊和秦竞各带了一个助理，由助理开车，两个助理坐前排，俞渊和秦竞坐后排，大约两小时的路程。
路上还算平稳，公司的业务用车上安装有小桌板，俞渊将小桌板支开，用笔记本电脑看资料。
还没看一会儿，秦竞突然坐过来，“看什么呢，让我也看看。”
俞渊：“……”
不是什么不能分享的东西，人都坐过来了，俞渊自然不好拒绝，但两个人凑这么近让他有些不自在，而且车也不是完全不晃，这么看挺不舒服的。
他道：“我给你发一份，你用你的电脑看吧。”
“我电脑忘记充电了，”秦竞道，“没事，这样挺方便的。”
哪里方便了！
俞渊可不惯着他，正想赶人，秦竞突然凑得更近，同时伸手扳动俞渊的肩膀，让两个人像是同时凑近看电脑上的文字。
秦竞压低声音道：“为什么躲我？”
俞渊：“……”
这人什么时候变敏锐了，他明明只是想躲，但因为行程原因，其实没躲得掉，这都能被他看出来？
“我没有，”没做成的事俞渊当然不承认，“你快坐那边去，挤着难受。”
秦竞看着俞渊，像是在辨别他的神情，可离得实在太近，他的关注点便忍不住跑偏，“你睫毛怎么这么长啊？”
俞渊：“…………”
他忍无可忍，直接暴起推开秦竞，同时故意提高音量说给前排听：“看不懂就别看了，那么多问题，回学校重修吧！”
“谁看不懂了？！”秦竞不服气，演戏也不能这么诋毁他，“明明是你挑论文没眼光，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堆病句！”
前排两位助理默默对视一眼：这是和平期结束终于又开始了？
他们看不见后排俞渊拿出手机给秦竞发消息：【你这是追人还是骚扰？！】
秦竞的手机立即发出叮咚提示音。
俞渊有点尴尬，怕被前排察觉，又急忙说：“快把提示音关了，吵到我看资料。”
秦竞：“你这有点霸道了吧。”
他拿出手机，马上看到俞渊发的消息，莫名其妙脸一红。
他回：【知道了。】
又乖乖把通知音关了，然后转头看了俞渊一眼，又一眼……
俞渊：“？”
但后面秦竞没再莫名其妙凑过来，俞渊便懒得理他。
到了工厂，正好到了中午，几人先是跟工厂的管理者吃了顿饭，又休息了一下，到了下午上班时间才去看试验品。
这是半年来的第三代试验品，在目前可以达到的程度里已经比较成熟了，几人在工厂花了几个小时初步测试和调整，决定带回申城，可以尝试带在身边，在日常生活场景中做进一步测试。
回到车上，俞渊把ai小狗放在他和秦竞中间。
试验品还没到在意外观的时候，ai小狗远看还有点中小型犬的轮廓，近看更像个莫名其妙的铁疙瘩，丑得可怜。
但俞渊还是把它翻来覆去地看。
秦竞觉得他眼神里好像有种慈爱的光芒，脱口而出道：“你好像小狗妈，我是小狗爸。”
俞渊：“………………”
车上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前排两个助理瞪大了眼，驾驶座的吴助差点连车都不会启动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这是什么情况？？？
俞渊额角青筋直跳，咬牙切齿：“你当这是在幼儿园过家家吗？不会说话能不能闭嘴。”
秦竞摸了摸鼻子，“我不是故意的，咳，就是看你对这小东西挺慈爱的，加上……”加上他总想着跟俞渊的事，当然这不能在助理面前说，于是他斩钉截铁：“我脑子抽了！”
俞渊立即附和：“是，我也一直觉得你脑子不太正常。”
秦竞以及两位助理：“……”
秦竞安慰自己，这是他自找的，谁让他说错了话。
两位助理则自动把两人对话当日常斗嘴了，虽然还觉得有点怪怪的，但秦总的思维向来很跳脱，应该就是脑子一时抽了才说出那样的玩笑话，没必要多想。
路上几人一起吃了顿晚饭，回到公司天已经差不多黑了，因为是周五，公司里人走得也早，已经没什么人。
ai小狗要在日常场景中测试，俞渊本来想直接把它带回家，又想到家里有猫，试验品无疑是脆弱的，万一被小猫破坏了，返厂会比较麻烦。
秦竞见他抱着铁疙瘩在自己车前不动，问他：“怎么了？”
俞渊却环顾四周：“小吴呢？”
“已经走了。”
俞渊：“算了，先放公司吧。”
他往电梯走，秦竞拦住他：“要不放我那里？不然出去测试还要回公司拿多麻烦啊，反正我也要一起去的，我带着就行。”
俞渊却道：“你不用一起，我跟小吴就行。”
秦竞微微错愕：“为什么？”
俞渊平静地看向他，“你没有事要忙吗，而且周末的测试任务安排的不重，我跟小吴就可以，数据一样会共享给你。”
“我能有你忙？”秦竞隐约感觉到俞渊的态度，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火，“你周末不是还要去爬山露营？你都能抽出时间测试，我不能？而且我自愿，你宁愿要个助理都不要我？”
他机关枪似的把俞渊问懵了。
不等俞渊说话，他又有些委屈道：“你就是在躲我，你这样我怎么追，还叫我追呢……”
“我什么时候叫你追？”俞渊头大。
秦竞打开手机，点到俞渊发的那条消息的界面，给他看。
俞渊：“……我没那个意思。”
又觉得这句话确实有点暧昧，他立马道歉，“是我说话不注意。”
秦竞见有公司员工过来了，直接从俞渊手里夺过铁疙瘩，俞渊怕弄坏，不敢跟他抢，眼睁睁看他抱着ai小狗进了自己的车，发动引擎，眨眼间扬长而去。
俞渊在原地无声吐了口气。
秦竞跟他的理想型相差最大的一点就是，性格上感觉不够成熟，行事作风总是没有章法，横冲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