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闻竹没表情地转头去看他。本想控诉他幸灾乐祸,但看到男生的眼睛时却发现,虽然他语气听起来欠欠的,眼睛里的关心却明晃晃。
到这时候,她觉得李泊松好像也没有变,还是这个性子,还是关心朋友,还是揣着炽热的心。
李泊松看到她会关心她,闻竹自然也能想到同样的问题。
这个人怎么跑来医院了?是自己生病了还是探病?探病的话,这个时间是不是稍有些晚了啊。
闻竹盯着李泊松的眼睛一小会儿,歪着头没说话。而后她忽然发现了什么,因为说话不方便,于是直接伸手,把一张险些在主人动作中飞出外衣口袋的A4纸塞了回去。
这张A4纸被对折了两次,闻竹在一眼扫到了医院的标识,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这是就诊单。
李泊松看着她的动作,垂眸道了句谢。
有一个人不能讲话,在她旁边的另一个人也选择了不讲话,两个人胳膊挨着胳膊地走,选择用微信交流,有点奇怪的默契。
【L:智齿么?】
【一支竹子:对。】
【L:你现在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一支竹子:还好,就是感觉有点怪。】
李泊松弯了下唇,他停下脚步,微微偏头去看闻竹的脸,他只看了一瞬就把视线移开了,却还是被注意他的闻竹捕捉到了。
【一支竹子:你是不是在看我的脸有没有肿?】
闻竹听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声轻笑。
【L:这都被你猜到了。】
【一支竹子:……】
【一支竹子:我要去卫生间把棉球吐掉,你忙吗,要不要先走?】
发出这句话的时候,闻竹的手无意识摩挲了下手机。
还是有一些不同的。比如三年前的自己一定不会这么客气,他们现在的关系像彼此众多朋友中不起眼的任何一个。
李泊松只回了三个字。
【L: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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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竹尽量迅速地把自己收拾好出来,看到男生插着兜闲闲地靠在椅子上。他的姿势非常放松,长腿随意伸着,眼睛闭着,睫毛盖在下眼睑,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五分钟,也没有很久啊。
她走过去,还没说话,李泊松就似有所感地睁开了眼睛。
“一会儿去哪?”他问。
“回家,”这句话指代不太明确,她补充道:“四季学府。”
把棉球吐出去之后,闻竹可以说话了,但缺了颗牙的怪异感实在明显,她总觉得嘴张不开,说话的语调也和平时有些区别。
李泊松从椅子上起身:“嗯,一起走吧?”
闻竹点了下头。
然而她早晨吃得晚,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最快的速度回家也要半个小时,她问:“能不能先吃饭?”
“行啊。”李泊松痛快地答应了之后,努力在脑海里搜寻附近好吃的店,无果。于是他问:“你想吃什么?”
闻竹实在太饿,也不想在这么冷的天走出医院再走几百米去吃东西,更何况她现在嘴都没法张大。
她纠结了一会儿:“吃医院食堂吧。”
“嗯,”李泊松弯弯眼睛看着她:“医生说什么?你现在是不是只能喝粥?”
闻竹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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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点好了午饭,相对坐着。他们在学校也经常会一起吃饭,只不过那时候都是五个人,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
现在闻竹觉得不适感已经褪去很多了,嘴有些张不开,但是小口小口吃就不太受影响。她话本就不多,又对李泊松为什么来这很在意,就安静地低头用勺子舀南瓜粥。
不知道李泊松是不饿还是为了陪她,他面前也只有一碗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点。这根本不符合他平日里的饭量。
发觉闻竹在看他,李泊松也抬眸看回去,对方完全没有躲避目光的意思。他想了想,问闻竹:“你有话要问我,是吧?”
闻竹踌躇不定,斟酌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不拐弯抹角。李泊松和她是那么多年的朋友,她关心朋友还需要找借口么?
她问:“你来医院做什么?”
她黑色眼瞳里的探究写得明明白白,即便如此,李泊松也知道,如果他不想说,闻竹就一定不会再问了。
可他却出乎意料地坦诚:“来看医生。”
犹豫了一会儿后,李泊松把那张被闻竹塞回去的A4纸递给她。
闻竹一眼扫到一个角,看到了“骨科”两个大字。
她没动那张单子,只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去骨科看医生,大概率是比较严重的伤,严重的外伤有概率勾连着心里的伤痛,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了。
“纠结什么呢?”李泊松是个外向张扬的性子,吃饭却安静斯文,闻竹看他喝粥都觉得有食欲,但她现在还顾不上别的。
李泊松的视线划过闻竹的眼睛,又扫过桌上的那张纸。
“……你的右手是不是受过伤?”问这话的时候,闻竹没有看他。
李泊松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孩,他舀了一勺皮蛋粥,在有限的空间里,香味飘散。闻竹看他的眼神从担心变成了无奈,他终于开口了:“你猜的?”
闻竹“嗯”了声。
李泊松很感兴趣,他笑盈盈的,好奇道:“怎么猜的?”
闻竹不知道有没有猜对,也不想自己去看,只好简单地说:“就是瞎猜的……你不是左撇子么,写字都是在叔叔阿姨一直以来的督促下改过来的,其他的事都习惯用左手。但是我感觉你现在用右手很多,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而且你不是去骨科了吗,我就在想是不是左手骨折过?”
“这么细心啊?”
李泊松说者无意,闻竹也是听者无心。她无语道:“你的‘恶习’太深入人心了,反思一下自己。”
小学刚开学不久就换了座位,李泊松成为了她的同桌,当时班级的座位是女生在左、男生在右,中午吃饭的时候,闻竹用右手抓筷子,她亲爱的同桌李泊松用左手,每天的午饭时间,两个小孩的手肘都会碰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前几天下楼去上体育课的时候,李泊松就走在她左边,手闲不住地转球玩,毕雨泽和路一杭打闹碰了他一下,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反应都够快,球已经砸在她肩膀上了。
那个时候闻竹就突然想到,多年的习惯固定难改,这人怎么开始用右手转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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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听完她的话,陈女士摘掉面膜,给出了自己最真实的反馈:“虽然马普尔小姐是你的偶像,但你的推理有漏洞啊,宝贝。”
“……”闻竹皱了皱鼻子,在妈妈面前露出非常可爱的表情。其实不只是用右手转球,闻竹能感觉到他有意识地在改左撇子的习惯,而且效果称得上显著。
“不过大多数改变确实都是有契机的,”妈妈和她闲聊:“你知道泊松后来为什么开始用右手吃饭吗?”
“我记得是和他爸爸打赌了……”闻竹对李泊松他父母印象都不深,因为接触不多,又时间久远。她印象里李泊松他父母都是挺好的人,把他教得很好,即便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有很大裂痕。
“是啊,没准这次也是和谁打赌了呢?”陈青问。
“但是他去看骨科的医生。”
陈青觉得自己懂了:“所以你觉得是因为他曾经左手骨折了?”闻竹还没回话,她又问:“那你猜对了吗?”
“没,”闻竹摇头,视线在客厅电视机上边的白色墙壁周围随意晃动,她把视线转向她妈妈,说:“他说是左边锁骨骨折。”
“你没有问问为什么?”
“他说是中考之后的那个暑假在路上骑车出了意外。”
闻竹这时皱了下眉,“我又问他怎么突然转学回来了,这么仓促。他想了一会儿,说情况有点复杂,然后就把话题岔开了。我感觉他不太想聊这些。”
陈青知道闻竹为什么会和她倾诉了,她耐心道:“如果你还想和他的关系回到之前那样,你可以问他的。沟通才是修复关系最有效的方式。”
“李泊松这个人……”闻竹摇头,确定地说:“他想说的时候就会告诉我,如果他不想说,那我知道也没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