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竹迟到了几分钟,站在门口抬手敲门,是毕雨泽给她开的,她在门口换了鞋,听到毕雨泽在耳边唠唠叨叨:“泊松踩点来,你迟到,你们也太不重视我们小路哥哥的生日了。”
“……”闻竹被这个称呼搞得颇无语,她换完鞋抬眸,刚想反驳两句,却看到了李泊松一副似笑非笑看戏的样子。他盘腿坐在地毯上陪旁边的小女孩玩游戏。
客厅挂了一些气球,摆成了“HAPPY BIRTHDAY”的样式。
“我带了零食,给你们赔礼道歉,”她提了下手里的大购物袋,把李泊松当下的表情学了个十成十,“可以进门了?”
“请进,请进。”毕雨泽说。
闻竹不常开玩笑,开玩笑也像讲冷笑话,李泊松倒是被逗得不行。
“我可以插话么,我没踩点啊。”
“早到了两分钟?”毕雨泽接过那一大袋子零食,做了个夸张的“请”的动作,回头和李泊松说:“约等于嘛。”
闻竹先去厨房跟路一杭说生日快乐,他在切水果,曲思嘉在旁边坐着吃巧克力。闻竹回头看了眼客厅的场景,问他们:“那个小姑娘是谁啊?”
“我表妹,”路一杭说,“是我姑姑的女儿。”
曲思嘉把手里的巧克力掰了一半给闻竹,说道:“她叫橙子。”
“真可爱,”闻竹又看了一眼:“大名还是小名?”
“这我不知道,小姑娘自己说的。”曲思嘉问路一杭,“寿星,她全名叫什么?”
“陈橙子。”
曲思嘉“哇”了声,真诚道:“更可爱了。”
闻竹端着水果出去,坐在了橙子小朋友旁边,橙子和李泊松两人在玩大富翁。这局已经到了尾声,李泊松在旁边撑着下巴看她“算钱”。
看着小姑娘掰手指冥思苦想一阵,闻竹凑近了小声问:“谁赢了?”
小姑娘抬头,朝她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泊松哥哥。”
闻竹抬头看了李泊松一眼,眼神有点指责他玩游戏不让着小孩子的意思。他笑笑,帮橙子整理面前乱了的牌,用口型说:“她算错了。”
闻竹的表情变得更加生动。
在这个过程中,他看了眼闻竹手里的巧克力,低声提醒道:“路一杭说橙子不能吃甜食。”
“你怎么知道我会给她吃?”
他颇为幼稚地回:“我就是知道啊。”
“姐姐,你真漂亮。”小朋友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她的声音很清澈,像万物复苏后叮咚的泉水,而且在和她说话时一直看着她的眼睛。闻竹觉得高兴,因为她觉得自己很久没听到这么真诚直白的赞美了。
她说“谢谢”,然后回礼道:“你也很漂亮哦。”
“我叫橙子,姐姐叫什么呀?”
没等闻竹开口,李泊松如同橙子的老朋友般告诉她:“姐姐叫竹子。”
“哦!”已经可以开始下一局了,小姑娘把闻竹往她身边拉了下,说道:“我叫橙子,姐姐叫竹子……竹子姐姐,咱们三个一起玩游戏吧?”
闻竹答应了,把手中裹在锡箔纸里的巧克力分了一半给李泊松,又在果盘里拿出一个橙子,晃晃手逗小孩:“橙子要吃橙子吗?”
曲思嘉伸手怼了下路一杭,在厨房小声说:“我发现了,谁和你妹妹玩起来都会变得嗲嗲的。”
路一杭摊了下手。
毕雨泽哈哈大笑,笑完,他摸了摸下巴,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小孩喜欢李泊松我可以理解,阳光帅哥嘛,但是为什么这么喜欢闻竹?和她不熟悉的时候我都觉得她自带一种距离感。”
这话一点没错,不了解闻竹的人的确都会这么想,她不大笑,也不喜欢主动和别人搭话。只有熟悉她的朋友们才知道她是多真诚纯粹的人。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小孩子能看到人的心吧。竹子多可爱,就是表面上有点冷淡,外冷内热嘛。”曲思嘉说完,路一杭随口搭话:“从这个角度想,李泊松和她正相反吧。”
毕雨泽一脸状况外的样子,曲思嘉吃着最后一块巧克力,好像没听到似的,过了会儿她才和毕雨泽解释:“小路说他是外热内冷,你没感觉?”
“诶?”路一杭夸她:“挺会概括啊。”
“别打岔别打岔,”毕雨泽皱皱眉,“泊松人多好啊,我喜欢他这人,你们……”
“我们也喜欢他,不然咱们这两个月在做什么。”路一杭顿了顿,“我们和你一样觉得他很好,但是,如果真的遇到什么需要倾诉的事情,现在的他不会和我们说。”
毕雨泽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他是除了闻竹之外和李泊松接触最多的人,他心里清楚,路一杭是对的。
“不过你最开始的时候也这样。”曲思嘉看着路一杭,一针见血地说。
“建立信任需要时间,我们不能要求一个认识只有两个月的人敞开心扉,朋友们。”
闻竹突然出现,吓了他们一跳。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嗯……在你们对我真诚表白的时候?”她难得开玩笑,看了他们的脸色后更是心情大好,她朝着自己身后指了指,示意道:“橙子说饿了,咱们准备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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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一杭的爷爷奶奶今天去见老朋友了,晚上再回来陪他过生日,几个人在家里动手吃火锅。午饭的时候橙子就困了,在椅子上坐着,脑袋一点一点的。闻竹轻轻碰了下她的脸,小姑娘没醒,于是把她放倒让她在沙发上睡觉。
空调的温度正好。
他们刚把桌子收拾干净,门就被敲响了,大家同时静下来,路一杭去开了门,是橙子的妈妈来了。
这位女士看起来得体干练,穿着一件颜色淡雅的衬衫。橙子的大眼睛完全遗传了妈妈,母女两个非常相像。她打开门对路一杭说了句“生日快乐”,而后双手拥抱了他。
“不管你父母怎么样,有这么多朋友陪你过生日,姑姑就放心了。真好……”她这样说。
路一杭把从他姑姑那里接过来的生日蛋糕递给了旁边的毕雨泽,而后在门口和她聊了几句,橙子在房间里和大家挥手,眼睛里写满了舍不得。
小孩子和其他人建立感情联系好像真的很容易啊。
李泊松笑了笑,漫无目的地想着。
“哎,”闻竹在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胳膊,“你笑这么慈祥做什么?”
“慈祥?”李泊松挑眉看她,无奈道:“我以为很帅呢。”
“……”闻竹懒得理他,反倒提起了刚才的事,“她算错了,你怎么不说?”
“为什么要说,她才多大,算不对很正常,”李泊松弯着眼睛,似有所指,“有的人这么大的时候也不会算数。”
“哪有?”闻竹说,“我数学多好啊。”
“嗯,”李泊松又开始顺着她了,他闷声笑:“是。”
他和闻竹靠得近,在她身上闻到了很淡很清新的洗衣液味道。
大家重新回到桌前围着吃火锅,闻竹示意李泊松帮她下土豆片,她离得远够不着。
他此时就穿了件宽松的半袖,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在他的动作间,闻竹又清晰地看到了他锁骨上那条长长的、已经淡了很多却依然有些狰狞的疤痕。
“走神了,”李泊松低声问她:“丑吗?”
闻竹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在滨海北路那晚之后,她明白李泊松逃避的只有关于他爸爸去世的话题,至于自己那道疤,他心底并不是很在意。
“不丑,”她实话实说,又错开视线问:“疼吗?”
李泊松也很坦诚:“早就不疼了。”
路一杭是最后回到桌边的,他刚坐下,手机就震动起来,他又起身接电话。他没有刻意避着大家,他们也能在只言片语中听出电话那边的人是谁。
屋子里的气氛徒然安静了下来,有些像剧本杀过程中互相猜疑对方是凶手时的状态,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闻竹忽然想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路一杭的父母,每次家长会都是他爷爷或者奶奶来。他性格比较内敛,他们只知道他父母在国外,多的他不说,大家也不问。
今天话赶话说到了这里,路一杭也没瞒着,说自己的父母在非洲工作,搞研究的,具体研究什么他也不清楚。
看着大家或惊讶或怔愣的表情,他开玩笑:“虽然很像编的,但事实就是这样,是不是有点离谱?”
“我爷爷奶奶把我从小带大,也够不容易的。初中的时候我学习特别努力,那个时候我是想证明给我爸妈看,看看你们的儿子,没有你们在身边也同样很优秀,或者是另一种——我不愿意承认——我表现得这么好,你们还不回来看看我吗?”
“他们没有回来过?”
路一杭被曲思嘉这个问题逗笑了:“回来过,他们上次回来是我中考之后的那个暑假,开学之后没几天就又飞回去了。”
“你现在也在努力学习啊,只不过不再是为了他们了。”李泊松说。
“对,大概是为了我爷爷奶奶和我自己吧。”
“努力成习惯了。”毕雨泽点头。
“毕竟体会过考得好的感觉之后,很难不努力。”李泊松笑:“是吧?”
“李泊松同学?”闻竹扯了扯嘴角:“这句话好像是我说的,我有版权的啊。”
“嗯嗯,”李泊松随口敷衍,把手递到她眼前,手里是两颗洗过的草莓,“版权。”
闻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接过一颗放进嘴里。
路一杭觉得此时此刻非常放松,这很难得。他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倾诉欲。奶奶为他在高中交到这么多知心朋友高兴的同时,其实心里是很惊讶的。他不是一个喜欢和谁敞开心扉的人,什么情绪都放在心里,他自己很清楚。
果然要听老人的话啊,想说的事情说出来就轻松多了。
他们几个提前商量好了,蛋糕订了之后是李泊松拎过来的,这会儿又多了一个。大家一边吃着他们买的蛋糕,一边随意聊着天。
李泊松不喜欢奶油,对甜食的兴趣也不算大,他只吃了一块,而后的时间就坐在那儿,随手帮忙切下蛋糕,闻竹坐在他身边开启了省电模式。他们两个嘴都没停,一个在认真地吃,一个一直在聊。
李泊松算了算路一杭的生日,没太算明白,于是问他:“你过了这个生日是多大?十七、十八还是十九?”
“十八。”路一杭纳闷道:“十七和十九是怎么算出来的?”
这个话题引发了大家关于年龄的讨论,他们都是正常年龄入学的,路一杭最先过生日,而后是李泊松和闻竹。
“我们两个生日没差多久。”闻竹说。
“不到三个月,八十二天。”李泊松随口补充。
曲思嘉“哦”了声:“夏初和夏末。”
毕雨泽在“大富翁”的下边翻到了一堆其他的卡牌,还翻出了真心话大冒险的卡。他闲不住,而且好奇心重,翻了好几张卡来看,而后他觉得这大概是青少年版真心话大冒险,因为上边的问题都非常……幼稚。
他提议大家玩这个,曲思嘉凑过去看了眼,拿起一张牌语气平板地念:“你最难忘的一件事是什么。”她放下,又拿起一张,“说出自己身上最大的缺点。”
“……这问题有点像小学时候的班会。”闻竹听完之后撑着下巴点评道。
“玩几局?”毕雨泽洗着牌,警惕地看着他们,“不然你们想做什么,不会是做作业吧?”
闻竹:“谁出来玩带作业?”
“泊松啊,”毕雨泽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胡诌八扯道:“你看这书包那么鼓。”
“装了篮球吧……”
闻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耳边传来李泊松和毕雨泽说话的声音。
“我得反思一下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你……”
李泊松和毕雨泽说完,笑着往后靠了靠,伸长胳膊越过闻竹拿到自己的包,一颗篮球从里边露了出来。
……
“行了,别扯了,想玩就玩。”路一杭给了毕雨泽一脚,“这个牌没什么过分的问题,玩的话不许耍赖,这也没酒给你们喝。”
“知道了路老师,”李泊松接话,“真当是给小学生开班会啊。”
闻竹无语道:“你们最近给他搞了多少新的称呼?”
毕雨泽和曲思嘉笑得前仰后合。
那张“说出你自己最大的缺点”那张牌被闻竹抽到了,她偏头想了一会儿,说:“应该是脾气差吧。”闻竹觉得自己的缺点还是不算少的,但如果被人问到这种问题,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哪个缺点“最大”,只好挑别人常说的来说。
“为什么是脾气差?”李泊松好笑地问:“只能说你不算是温柔的脾气,但谁说不温柔就是差了?”
“很多人都这么说啊。”闻竹不甚在意地答道。
听了这话,他忽地皱了下眉:“很多人是谁?”
闻竹惊讶于他突如其来的认真,撑着下巴道:“你这个语气好像要去找人算账。”
李泊松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乱发脾气是脾气差,经常无缘无故冷脸是脾气差,你这样不是。”
闻竹家庭氛围和谐美满,但总有一些苍蝇一样的亲戚,话多又烦人,那些亲戚总嫌闻竹不爱笑,性格不温柔,不有问必答,闻竹没有和他说过这些,但他碰到过一次,难得执着又强势地问,才得知来龙去脉。他现在还记得。
从小到大说她脾气不好的人多了,她一直不算太在意,但李泊松烦得不行。
在他们回家的路上,他又提起了这件事。
闻竹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哎,都这么久了,我已经不是很在意了。”
李泊松点头,说了句绕口令一样的话:“我知道你知道,我……”
没等他说完,闻竹接话:“你只是关心我?”
她笑了笑,想起了李泊松之前说过的一句话,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刚升初中,李泊松短暂的青春叛逆期就在那段时间,他当时说:“你们家有些亲戚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们凭什么要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