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离愁,泯不断藕断丝连。
雨水打在楚越的身上,他浑然不觉,只是孤苦。
崔千钧打了二十几年的光棍,他不太会安慰一个孩子。
无论他怎么劝说,怎么哄骗,楚越都不肯移动半步。
哄的崔千钧精疲力尽的,也随着楚越坐了下来。
哪知道这孩子为了活命,抱着他的腿就不撒手了,嘴里还喊着:“义父。”
“胡乱叫什么呢?”崔千钧“啧”了一声:“谁是你义父?”
他心想自己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怎么捡一个便宜儿子?
楚越厚着脸皮:“只要您不嫌弃,让我喊爷爷都成!”
崔千钧:“……”
本将军好歹也是玉树临风的世家公子,有那么老吗?
见崔千钧不答,楚越灵机一动,像是抓住崔千钧命门一样,拿出此生最大的缠人本事:“义父,带着我活下去,好不好?”
楚越凤眸里透着别样的冷静,内心却是怦怦直跳的,在害怕义父不要他与活不活的下去之间举棋不定,在绝望的空寂孤独中同潇潇大雨撞了个伶仃。
崔千钧每日过得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他知道活下去很难。
那孩子看着乖顺,看上去十分可怜,崔千钧心一软,“嗯”了一声。
楚越擦去脸上血泪,双膝一弯,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崔干钧脚边,垂首敛眸,“谢义父救命之恩,孩儿一辈子孝敬您。”
崔千钧:“……”
崔千钧捡起地上的油纸伞,高高的举在楚越的头上。
楚越扑上去,依偎在崔千钧的怀里,像是找到了最终的归宿般笑的很开心。
那一刻,楚越暂时忘记了恩公之死的痛楚,忘记了自己体内的毒药,只记得眼前这个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尚在马车内的楚越抽搐一下,他无意识的抬起脚,一脚踢在夏潇手臂上。
莫名被踹的夏潇:“……”
夏潇掀开帘子,朝着崔千钧就是一顿输出,阴阳怪气道:“毒差不多解了,快来照顾你这宝贝儿子。”
崔千钧上了马车,同时把夏潇赶了下去,气的夏潇破口大骂:“好你个崔千钧,你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伪君子,小人行径!”
“看来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挺准确的嘛!”崔千钧呵呵一笑:“夏老驴。”
夏潇:“……”
小爷我才十九岁,哪里老了?
崔千钧坐在楚越面前,楚越还没有醒过来,他又做了第二段梦。
支离破碎的梦境是噩魇的翻身,心魔戾气与欲望贪婪押解成无底洞窟,在楚越的脑海中掀的天翻地覆。
阴风乱雨,大梦南柯。
楚越进入了第一段的续梦中。
认了崔千钧做义父后,他让崔千钧等等,自己要和恩公说几句话。
崔千钧从来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即便是白捡来的便宜儿子,他利落的上了马,退到了匪寨外,找了个避雨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等着乖儿子。
大雨滂沱的落下,打在少年不真实的梦境中。
楚越走到两位恩公面前,看着崔千钧留在地上的油纸伞,道:“以前我只觉得平稳就是幸福,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就像是一把油纸伞,终究遮不住两个尸体。既然我的身份已经被人盯上,那不妨就和他们斗上一斗,我孑然一身,就让我下地狱吧!”
说完,他就走到崔千钧面前,崔千钧问他:“为何不打伞?”,他回答:“打伞没用”。
——持杀器才有用。
从此,十六岁的顽劣少年埋葬在昨天,取而代之的是步步为营的野心。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楚越再也没有打过伞,每日刻苦练功,手上的鹰风爪很快就使得出神入化。
梦境逐渐消散,在楚越的脑海中碎了一地残雪,崔千钧的面庞却越发的清晰。
片刻后,楚越意识到现在不是梦。
义父就在眼前。
楚越睁开眼,看到崔千钧立马抱了上去,哭唧唧的说:“义父,呜呜呜……”
崔千钧拍着楚越的后背,极具安全感的力度缝缝补补在快要碎掉的少年耳边:
“别怕,义父在。”
“会一直在吗?”楚越战战兢兢的问,周遭像是无尽的深渊,将他整个人盖在暗夜之下,迎接不到半点穹光:“义父有一天会不会不要我了,会不会……?”
问完这个问题楚越抬眸一看,他惊喜的发现——义父就是头上那顶永不塌陷的穹光。
“不会。”崔千钧仿佛金甲加身,散发着神明独有的圣光,将楚越周围的黑暗砸碎:“将来无论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义父都在。”
“那义父会不会……”
“不会的。”
楚越抽抽搭搭的哭了好久,赖在崔千钧的身上也不肯下去,崔千钧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一直在哄他。
仿佛风平浪静,四海笙歌。
直到深夜休息之时,楚越才和崔千钧分开。
月光流沙,攀上黛愁。
回到自己的营帐里,楚越才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义父了。
他对义父的依赖并不是因为鹤红扉芷,而是因为他的本心。
一想到这里,楚越满脸燥红。
怎么能对义父产生这种龌龊的想法呢?
他辗转反侧的问了自己一个晚上,还是没有给出答案。
第二日继续赶路之时,楚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义父,所以他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崔千钧。
连着躲了好几日。
崔千钧也纳闷啊,怎么白天还好好的,还抱着自己哭天喊地的,刚给了儿子安全感,怎么就又不理人了。
几日后的某夜,行至山海湖之时,楚越坐在石溪旁,在漫天篝火里沉静其中。
将那肮脏龌龊的想法都抛到篝火里焚烧殆尽,独一人安稳,渡余生平安。
这就足够了。
湖中山海风月,心中得见翠山,盛衰俯仰间,乱了眉眼星辰。
聆听着篝火劈啪作响,楚越心底的宁静被一人撕开裂口。
崔千钧走了过来,拍了拍楚越的左肩,他又从右后方冒出来,递给楚越一小坛子酒。
楚越:“……”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么幼稚的把戏。
楚越还从未喝过酒,但是崔千钧递过来的,他自然而然的接了过来。
手腕与指节的轻轻触碰,却如同被厚盾砸了一样。
楚越喉间滚动着,紧握着酒坛的手松了一下,他定睛一看,上面工整的写着三个大字:女儿红。
楚越:“……”
“义父,怎么突然想起来喝酒了?”楚越握着酒坛子,在手中转了几圈:“你不是行军期间,从不喝酒吗?”
他和崔千钧在一起待久了,也学会了转东西的习惯。
“谁说的?”
崔千钧这次倒是没转酒坛子,实在是馋的要命,就先打开喝了几口。
楚越闷声道:“大家都这么说。”
“别听他们胡说,你义父我酷爱喝酒。不过每次都偷偷的喝,他们发现不了。”崔千钧端起手中的女儿红同楚越的酒坛子碰了一下,“所以,你义父我啊,不是从不饮酒,只是即便我喝醉了酒,他们也看不出来而已。人云亦云的,在这戍甲营里传来传去,也就传成了军令如山。”
而他这个极为不靠谱的世家公子,也就成了铁骨铮铮的戍甲营大将军。
无人清歌雅,无人再复醉。
他咕咚咕咚的豪饮了几口,喉结不停地滚动着,勾的楚越魂都飞起。
少年想要猛灌一口酒的意愿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真尝了一口后,楚越的嗓子如同刀割一样,逼得他咳嗽了好几声。
而他的好义父呢,不仅不安慰他,反而坐在旁边哈哈大笑。
“哈哈哈……好儿子,酒可是个好东西。”崔千钧笑的前仰后合:“俗话说一醉解千愁,既有心事,不妨一醉。”
好义父不拘小节的又同他碰了几下,他喝的神志不清,浑身热痒。
他扔了酒坛子,潮红上了脖颈,洇上了整张脸,在这凄美的月色下,醉的酩酊。
楚越挣扎着醉的彻底,起身后手舞足蹈的开始脱衣服。
崔千钧:“……”
绕到身后抵着他,像是束缚的锁链,拴住一头洪水猛兽。
他双手非要往怀中塞,崔千钧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绕到前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
楚越脸颊红痕片片,眯着眼看着月色下的义父,自言自语道:“义父好美,我好喜欢。”
崔千钧:“???”
“酒品见人品,这句话说的果然没错。”崔千钧板着脸:“小崽子喝醉了酒就翻脸不认人了,你睁开眼好好看看,老子是你义父!”
迷迷糊糊的听着崔千钧说了几句话,楚越听得不真切,唯一听清的只有最后两个字:义父。
是啊,他是义父,是长辈,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醉玉颓山般的楚越嘿嘿一笑:“义父是个大美人儿。”
崔千钧:“……”
小崽子还挺有眼光的。
月色凄清,画湖成双。
楚越的手不听使唤,开始往崔千钧怀里钻,“义父,疼疼我好不好?”
“嘿~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义父哪里不疼你了?”崔千钧双臂裹着楚越,没忍住在他滚圆的臀间拍了一巴掌。
楚越吃痛,双眼瞪的圆溜,一头猛扎进崔千钧怀里。
崔千钧双手扯着他的肩膀,将他推起来,“醉成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楚越摇了摇头,打了个酒嗝,仰着头看向崔千钧。
在他惊魂未定的凤眸中看到了义父可与弦月并肩,是遥不可及的。
他伸出手去抓,扯了一把崔千钧的碎发,要往嘴里放。
崔千钧从他手里抢过来,“这不能吃。”
楚越的头哐哐撞击崔千钧的胸膛:“义父不让我吃,好难受呜呜……”
崔千钧整个人紧绷着,他的胸膛就像是一面坚硬的墙,快要将楚越的头撞得头破血流。
无奈之下,崔千钧只得用手抵在楚越的额间。
“义父,还给我。”楚越两只手像蟹钳一样开开合合,要去崔千钧手里夺那几缕碎发。
崔千钧:“……”
几根碎发而已,用得着这么不舍吗?
总不能再让他揪下几根来,只好将碎发递到他手上,“不许吃,听见了吗?”
楚越懵懵懂懂的“嗯”了一声,旋即放进了怀里。
崔千钧像从他的怀里拿出碎发,伸手进去掏,却被楚越隔着衣料按在怀中。
仿佛听到了楚越的心跳声。
崔千钧想抽出手来,没想到力气大了些,竟撕扯开了一层里衣。
“……义父不是故意的。”崔千钧尴尬的说。
随后,他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是那枚早就送了人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