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颜握紧她的手像是临时被加上了一道铅,眉心微微蹙起。顾知音的手从她的掌心抽离开,从缓而优雅的走向了里屋。
“知音。”沈颜平和的开口唤她。她眼睛看不见,面前女子身形的微微颤抖她无从感知。
顾知音继续抬步向前。沈颜继续开口:“如果你有苦衷,一定要告诉我。”
身前的女子神色如常,她回过头对着沈颜,语气生硬又疏离:“这位姑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过得很开心,即使我有什么事情,那也和你没关系。”
沈颜垂眸,心被细碎的刺扎着。伴随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耳边又响起宁韬带有调侃意味的话语:“怎么的,和旧人闹不愉快了。”
沈颜自顾自的走开,道:“算不上旧人,只是相识而已。”
宁韬抬眸笑了一声,宽慰她道:“哦,那更无需介怀了。这歌伎舞者,平日览人众多,能有多少真情实意。”
沈颜听着话,泛出一点苦笑。
两人重新回到座上。谢英杰拿着一盏走过来,面色带着毫不掩饰的畅快。虽然平日里他和二堂主宁韬不和,但在老堂主秦峰面前,两人还是保持了面上的和睦。
只见他举起了酒杯,一张肥厚的脸上堆满了笑意:“二师弟,今日你我两日好不容易在此欢快相聚,没有打打杀杀。你说,你我二人要是每日都能如这般和和睦睦,一同得道修仙,岂不是金虎堂之幸。”
宁韬回笑着看他,亦是满脸的喜意相迎,只是这笑带了浓重的表演意:“谢师兄开玩笑,你我二人何曾有过不和睦。在我心里面,大师兄永远是大师兄。”
谢英杰和宁韬对视着,相望着发笑。谢英杰头微微偏转,视线放在了沈颜身上。
他走了几步过去,语气不似前几日那般生冷,道:“沈颜姑娘,阿,不对,现在应该叫阿青姑娘。你我之前多有误会,那日我所言并非是我的真心话。”
沈颜的神色不曾变动,话中没有任何情绪,反笑:“谢堂主不会以为当日你所说的话我真信了吧。”
谢英杰眯着眼睛,来回打量着沈颜。心想,这面前女子美则美矣,个性却是如长了满身的刺,没有半点寻常女子的温婉。
今日老堂主秦峰一众人聚在此,他耐着性子不在此处发作。仍是放着心里的不耐烦,和气的开口:“阿青姑娘,你有练武的天资在此。既到了金虎堂,就当和我们同心协力,一同将金虎堂发扬光大才是。你这双眼睛,我也令堂内弟子彻查过,藏着的真相已经弄清楚了。”
沈颜冷声道:“你说说,是什么样的真相。”
谢英杰闻言,使了个眼色给一个小厮,没一会就有两个人带着一个面容沾满污垢的人上前来。谢英杰走过去,狠狠踢了那人一脚,厉声道:“还不快说。”
那人衣裳破旧,嘴皮泛着污青,哆哆嗦嗦道:“是我,是我在沈姑娘的杯中放的毒。”杜忠颤着声音,畏惧着看着沈颜,“我本是尚武门的弟子,受门主之令,十年前,我到了玉溪门做了一名厨子。我本心向武道,却因门主的吩咐,耽误了武学之修。沈姑娘天资聪慧,十二岁便得到了清心大师的真传,据传房内藏有门派绝学《玉溪展玉剑法》。此事一传十,十传百,我也生了觊觎之心。”
“好了。”沈颜听着他的声音,和脑海中多年前那人的声线对上了。她凝眉开口,“谢堂主,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内里的真真假假你自然清楚。”
谢英杰睨着眼,朝沈颜靠近了一步,他拿出一张纸平铺着翻开,朗声道:“阿青姑娘现在双眼看不见,可这众人之眼,可不会说谎。”他拿着纸张,绕了那么一圈,嘴中道,“这张纸上记录的便是尚武门所有的弟子名姓,杜忠二字就在此纸之上,有尚武门的门主之印在此,何人敢质疑这张纸的真伪。”
他面朝着沈颜,笑道:"阿青姑娘,你不相信我的话,这些日总该相信宁韬的话吧。"
宁韬一脸的随意,靠近拿着纸在上面瞅了一眼,语气很平淡:“确如大师兄所言。”
沈颜合着眼,将耳边的声音收纳入耳。谢英杰瞧着沈颜,突然掏出一把锐利的匕首来到杜忠身旁。彼时,杜忠一声凄厉的叫喊响彻大堂,汩汩的鲜血自他脖间喷洒而出。任是平日里见惯了生死杀伐的众人,也在此刻毛骨悚然。
谢英杰此举动作迅速,沈颜来不及出声杜忠已然血溅当场。她的手指微微发颤,心里暗叹一声。
谢英杰站起身,掏出一方手帕将匕首上的血全然擦去,对着沈颜嬉笑着开口:“怎么样,阿青姑娘可还满意。”他的语气之轻松,仿若刚才只是在杀鸡一般。
沈颜抬起头看他,答非所问:“金虎堂最近新来了一些歌伎是吗。”
谢英杰弯了弯眼睛,道:“怎么,阿青姑娘也对这些歌伎有兴趣。”
沈颜侧过头对着他,开口道:“顾知音姑娘和我是旧相识了,还望谢堂能手下留情,放过她。”
谢英杰听了此话大笑,道:“顾姑娘是我自咸宁城寻来的第一美人,能歌善舞,我对她怀有一百分的倾慕和赞赏,又怎会伤害于她。”
沈颜在不经意间咬破了唇,一片漆黑的眼眸里透着幽光:“谢堂主言出必行,你我齐心,定能助这金虎堂扶摇直上。”
谢英杰眼里透露着得意,很是满意沈颜的表现,附添了一句:“阿青姑娘有这样的觉悟,金虎堂之明日指日可待。”
沈颜微微颔首。是日不觉多饮了几杯,宁韬搀扶着她一步步往回走。
二堂主宁韬从来都是潇洒风流的,沈颜在碧波山住着的几日,他身边的女子已经陆续换了几个。他揽住不同女子腰肢穿堂过廊时,沈颜在阁内,紫光剑剑锋凌厉,凝神化境只为突破玉溪独门心法第八重。
丹心扩散全身,收神时一点一点往内里凝聚团结汇合成一处。屏息间,鼻尖突然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女子馨香。
这香味,和栀子花的味道相仿。沈颜推开门,温声中带着一丝波动,道:“知音,是你吗。”
可是走廊外没有任何人回应。沈颜闭着眼睛,脑中浮现了顾知音的身影。想到谢英杰的的面孔,突然间冒出一句:纤纤玉指香在怀,莺歌燕舞放歌声。
是日夜。金虎堂灯火通明,谢英杰身边围绕着舞姿妖娆的众歌女。穿着有些暴露的女子在谢英杰身旁给他添着酒,他带着醉意,看向琴前弹奏的女子,口中带着酒气,笑着唤那位身着碧衣的女子:“知音,你过来。”
顾知音面色红润,面上保持着一贯的微笑,莲步轻移过去:“谢堂主,可有什么吩咐。”
谢英杰一双眼睛在喝了酒之后显得格外红,他一手撑着桌,一手就要抚上顾知音耳边细碎的长发。顾知音自然的咳嗽一声,偏过了头去,娇声道:“谢堂主,近日我受了些风寒,总是有些咳嗽。”
谢英杰伸出去的手有些僵硬的收回,但看着面前少女咳得面色发红,身体羸弱的颤动,又不觉将心中的不悦暂时压了下去。他舒缓着声音开口:“身体不舒服,今日就无需弹了,先回房休息吧。”
顾知音闻言给谢英杰行了一礼,声音柔顺平和:“多谢谢堂主体谅。”
抱琴穿过廊道,环形的廊道亮着几盏昏黄泛红的灯盏。廊道中央有一片水池,几朵妖艳的荷花蓬勃的冒出,合着这夜风阵阵,带起一阵飘香。
顾知音慢步携着琴走动,走到东厢房停住了脚步,推开门,风声直直的灌进屋内。她刚一推开门,就听见身后传来女子轻轻的一声唤:“知音。”
顾知音耳听此声,心头突突一跳,再转身,眼内已经有些发润。沈颜面对着她,看不见她的神情,脑海间呈现的都是上次她冷漠而又疏离的模样。她以为今夜的相见亦是这样,面前之人没有发声。她伸手碰触到顾知音的衣袖,微一用力将面前少女拉进了屋内,左手再一拂掌,将门合上了。
顾知音任由着她拉动,仍是沉默着不作声。
沈颜松开了手,一双眸子暗沉,她丧失了感知色彩的眼睛。她从未觉得这般无力,如果她的双眸能在此刻看清眼前之人,该有多么幸运。
顾知音看着她垂眸,双手缓缓的放。隐约感知到面前之人情绪的凝滞,突然轻声开口,带着几分快意:“我记得有一位姑娘说过,我和她的缘分已经到头了。”
沈颜闻言眉头一凝,嘴间微微勾起苦涩的一抹笑:“知音,这些话你都还记着。”
顾知音靠近她,闻着她身上的气息,头向上扬着,馨香的呼吸声在她的脖子间徜徉,少女甜美的笑意溢出,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你就不怕我再对你做相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