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颜闻言脖子往侧边偏了几度,淡淡道:“顾姑娘,何必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顾知音看着她偏过去的头,眼眸里添杂着自嘲的晦涩的笑。她立定,别样的情绪收敛起来。再看向沈颜的眼中不带丝毫的波动,她开口:“这样的事情、这样的玩笑我做得多了,你又不是第一日认识我。”
沈颜忽略过她口中随意的口吻,脑海中想到的是谢英杰那狠厉的话语。她正过头来,朝顾知音走近一步,平声道:“知音,离开这,谢英杰手段狠辣,你待在他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
顾知音转身,点亮了桌边的香烛,仿佛并未将身边人的话听入耳中。
她自顾自的落座,将桌上的两个杯盏倒满。方才回应面前的女子:“沈姑娘,你我没那么多的情分,我的安危无需你费心。”
沈颜抬头,口中说出的话带了几分急:“你可以和我生分,可以恨我,可是你不应该因此来伤害你自己。”
顾知音抬眸看她,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起来:“沈姑娘,我不是意气用事之人,我也绝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做自残之事。”
沈颜闻言一时止了话,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质疑的气潮:“那你是为什么,非要留在这种鬼地方。”
顾知音定定的看她,脸上风轻云淡的,笑道:“当然是为了钱啊。沈姑娘出身高贵,一定体会不到寻常百姓贫困疾苦的生活吧。”
沈颜侧过头,漆黑的双眸敛着,纤长的手握紧了拳头,吐字清冽:“我认识的顾知音不会为了钱而屈身于人。”
“她会。”顾知音站起身,一步步凑近沈颜,“她会。没有人会和钱反目。”
沈颜眉头蹙着,顾知音眼见着沈颜这反应,心里被撕开了一道拉长的口子,痛中又带着极致自虐的快感,她逼近沈颜,口气轻浮极了:“如果沈姑娘你给我钱,我也可以每天笑着在你面前卖唱,我可以委身于你,和你做任何事情。”
“够了。”沈颜偏过头,拉紧顾知音衣袖,声音中带着怒气,“他碰你了是吗。”她的手紧紧拉住面前少女的手臂,声音中已经带了几分颤抖,“你告诉我,是不是。”
顾知音压着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面色如常,平静道:“这些都和你不相干,沈姑娘请回吧。待在此处,我乐在其中。”
沈颜不理会她的话语,凝重的脸上自心头涌出几分悔意。顾知音抬起头看着她,维持着一贯的微笑,语气却是冰冷的:“姑娘何必惺惺作态,我出身卑微,本就轻浮随便,你犯不着和我在这浪费时间。”
这一词一句,刺得沈颜心头发痛。那惺惺作态几个字是她此生听过最刺耳的话语,她闻言起身离开,骨子里的傲气支撑她压抑住内心的怒气。
麻木的推门而出,她不是没有痛感的物品,她也有尊严。
看着渐渐远去的人影,耳边又重归了长夜的宁静。顾知音借着烛光,看着轻薄的衣裳内渗出的血迹,嘴里溢出一点点痛苦的吟声。她缓缓到了床榻,自枕间取出一瓶药盒。当浅色药粉一点点铺洒在手臂裂开的伤口时,她眼里不知怎的愈发湿润了。
她内心翻涌着强忍的恶心,只觉得自己像极了关在笼子里的鸟雀。她的生命不属于她自己,她在见不得阳光的地方,她在一点点腐烂。
夜色如泼墨般宁静。
当沈颜的身影现身站在谢英杰身边时,他仍在举杯大口饮酒,周边的歌乐声从未停歇。
谢英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向自己拔出了剑,立在身旁的修士立马齐齐的朝沈颜亮出了剑。黑夜之中,那向上亮着的剑锋反着光,逼人的寒意在此刻无处遁形。
“阿青姑娘何故如此。”谢英杰歪着头,目光悠悠的看着她。
“你对顾姑娘做了什么。”沈颜垂着头,紫光剑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迹的细缝,两侧的长发如瀑,声音是冰寒的,不带丝毫感情。
“我能对她做什么。”谢英杰抬头看着她,笑道,“自然是以礼相待。知音姑娘才貌双全,声乐舞姿都是一绝。我谢某人当然对她青睐有加,对她是既尊重又爱慕。”
“你说的最好是真话。”沈颜紧握着剑,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意,“厚待她。如若你敢伤害她,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谢英杰身旁放着聂命刀,刀口大张着。聂命刀乃是武林数一数二的宝物,多少英雄好汉渴慕此剑。正是因为江湖传闻,谁获得此剑,便能一骑绝尘,拥有至高武力。
“沈颜姑娘说这话就有点不太礼貌了。”谢英杰站起身来,语气中压抑着不耐烦,也不再以阿青姑娘相称,像是在撕破横亘在两人面前隔着的那张纸,“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威胁我。”
聂命刀之名,沈颜是听过的。早在玉溪门的时候,她便对武林各种奇物宝剑耳熟能详,只是一直没有领教过宝刀的真实威力。
“正是领教聂命刀威力之时。”沈颜挪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谢英杰飞身过去,双脚踏着空中,运出展玉剑法。聂命刀和紫光剑相撞,激起的力道震得耳鸣颤动。
沈颜手持着紫光剑,和谢英杰的聂命刀气力对峙中耗着蜂涌的气血。聂命刀刀锋亮着红光,仿佛能摄人心魄一般,源源不断的将面前之人的气血吸食进刀中心那一处镶着的玉翠之中。
沈颜被这股气力强制着吸食了一会,定了定神志抽回紫光剑,腾空一个飞步在谢英杰身上狠狠施了一掌。
谢英杰受力,被逼退了好几步。沈颜立定住,嘴间流出一丝血来。她以前未真正接触过聂命刀,今日才知晓聂命刀的威力。暗叹,这吸食人气血之力实非正道武器所具,那刀处处透着一股邪性。她想到那日宁韬给她说的话,几秒之间已经心念来回波转,终是露出了无奈的一声苦笑。
她站起身,擦去了嘴角的血。收起了紫光剑,朝谢英杰走近,脸上带着歉意,笑道:“谢堂主的聂命刀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我总算是领教到了。刚才故意逼谢堂主出手,多有得罪,还请谢堂主原谅。”
沈颜的语气有着罕见的真挚,谢英杰被她的态度诧异得愣神了一秒,心中尚且有气,但一想到留着她,可能有不小的用处。能为自己所用者,姑且留着她性命。
想到此,谢英杰收起聂命刀,嘴里冷哼着:“沈颜姑娘,我之所以三番五次容忍你,全因为可惜你的武才,不想辣手摧花,让一个武林奇才断命在我的手上。”他说到这,背转过身,语音中带着狠厉,“我器重你,珍惜你。但你若是不识势,还这样不知好歹,就休怪我取你性命。”
沈颜闻言,眼紧紧合着,握着的紫光剑下意识深压。说出的话却是谦顺的:“谢堂主今日之言,沈颜已经记住了。自古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是个俗人,自然知道这样的道理。”
谢英杰此时对她的一番言语所触动,她所说出的话此刻听来是悦耳的。他转过身,瞧着沈颜一张清丽中带着几分魅惑的脸,心道:清心大师的弟子,和寻常女子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留着她,征服她,让她为自己所用,这比当下借着聂命刀取了她性命更加令他兴奋,更加让他有成就感。
沈颜瞎了一双眼,立定在原地。自是不知道谢英杰现在的脑中那些邪恶龌蹉的想法。
谢英杰被脑中的那些偏激的幻想刺动着,嘴角露出小人得志般的笑。他靠近沈颜,语气终是和缓过来,笑道:“沈颜姑娘,你若是诚心归顺我,为我效力,这世上的荣华富贵、佳婿好男儿,我都会毫无保留的给你。”
沈颜面上带着笑意,拱手道:“全听谢堂主吩咐。”
谢英杰看着沈颜如此配合之姿态,心中虽然尚有疑虑,但那一股生来就有的自信劲头让他把那小丢的疑虑全然铺盖了过去。他哈哈咧嘴大笑,声音提高了几个度:“今日也算是解开你我之间的间隙了,我金虎堂两大堂主都赏识你,器重你。今日你若认我做干爹,我便许你金虎堂三堂主之位如何。”
此话听着看似是在和沈颜商量,实则带着咄咄逼人不容商量的意味。他在有意试探沈颜的容忍度,也是在给自己立威。沈颜强按住涌上心头那股刀人的冲动,面上神色保持着平淡,心口一横,开口顺应着他:“沈颜拜见干爹。”
此话一出,沈颜自己听着也觉得万分的恶心。谢英杰听着倒是觉得非常的畅快舒服,一股猛烈的得意畅快感在他的心头充斥开,让他此刻面上笑纹深陷,大笑道:“好好。”又转头对着众修士喝令,“自今日起,沈姑娘便是我金虎堂的三堂主了。”
谢英杰拉着沈颜起身,指令了一些修士供她调遣。沈颜站起身,谦和道:“多谢干爹。”
认贼作父,沈颜在心里唾弃着自己。在深夜里辗转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