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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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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谙能爬到这个位置,年纪阅历摆在那里,早已养成处惊不变的深沉,却不想此刻竟有些猝不及防。

须臾回过神来,他眸中的兴味浓厚了几分。

“小辈之中,你是第二个敢在我面前这般放肆之人。”

顾荃没问他第一个人是谁,因为这与自己无关。

罗家想谋她的财,还想贪她的色,恕她难以接受。

先前在吏部时,她看得出来,这位侍郎大人对裴郅颇为忌惮。反正唯一能救她的人也只有裴郅,多用一回少一回没什么区别。

至于她的良心会不会痛,眼下她还顾不上。

“罗家抬爱,是我的荣幸,可惜我已心有所属。对不住了,罗大人。”

夜风越发的调皮,更为恣意地拂着她的发。青丝乱舞之时,她的眉眼平添几许不真切,却似幽处绝景,更加引人入胜。

罗谙的眼神更深邃,“四姑娘不仅胆子大,还很聪明。”

他话里的深意,顾荃自是听得出来。

“事关名节,我一个姑娘家岂会胡诌。罗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裴大人。夜深多有不便,我就不和大人闲聊了。”

等走出去老远,过了一道月洞门,确定人没有跟上来,也看不见她们之后,顾荃才停下来缓口气。

南柯隐有些担心,问她,“姑娘,万一他真去向裴大人求证……”

这真是关关难过,关关要过。

她望着夜色,久久不语。

*

盛清宫。

宫灯全部亮着,将宝殿照得一如白昼。

四柱盘龙旋凤,金光可鉴人面。上梁倒悬盘着雕工栩栩如生的巨龙,龙尾朝天,神首俯于梁下,蜿蜒雄武威风赫赫。

荣帝以手扶额,帝王的威严在皱眉间仍旧不减。

“自朕登基以来,还从未有过官员互殴之事。那个罗孰,他在太常寺与人动手还自罢了,竟然在吏部门口还敢放肆,简直是有辱我大荣官威。”

他眯眼望来,在看到自己最为信任的臣子之后,眉头渐渐舒缓,“此事你处理得当,罚俸太轻,杖责才能以儆效尤。”

“臣不敢居功,皆是按律行事。”裴郅微低着头,以示恭敬。

其身如玉山,其姿如松竹,落在荣帝眼中,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多年前的故人,一时感慨万千。

“凤章若是看到你,必定无比欣慰。”

凤章是裴郅父亲裴宣的字。

裴宣的母亲芳宜郡主乃是淮阳大长公主的独女,而淮阳大长公主是先帝嫡亲的皇姑母,所以他和荣帝是表兄弟,且他还是荣帝的伴读。

一是表兄弟,二是自小一起长大,君臣感情极深,是以自十六年前那场祸事后,荣帝便接手裴郅的教养事宜。

裴郅六岁起常出入宫中,九岁开始伴君侧,十六岁入大理寺。放眼朝中文武百官,荣帝最信任的就是这个表侄子,没有之一。

“你已长成,你父亲在天之灵,应是最盼着你成家立业,为裴家开枝散叶。”

见他不语,荣帝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自小不爱说话,若不是公事,恐怕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般,道:“朕记得罗谙有个女儿,听皇后提过,不仅长得貌美,且才情不俗,你可见过?”

“回陛下,臣见过。”裴郅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字字清楚,却也字字冷淡。

荣帝又叹了一口气,只说见过,什么反应都也没有,想来是根本不曾留意过。

“你上次说的画像,可有找到?”

“还未。”

荣帝头又疼起来,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他出了宝殿,还能听到荣帝同身边的人嘀咕,“这孩子半点男女心思都无,可如何是好?”

宫中的风比宫外的风更冷些,混杂着至高无上的富贵气,在夜色中更让人觉得红尘权欲不能休。

一出朝南门,立马有侍卫上前来迎,并呈上一物。

寻常制式的香囊,没有任何的绣记,里面是用纸包裹的石子,石子上画着獬豸图案,正是他用过的那枚。

纸上的字迹虽不是印刷而成,却同印刷出来的字体别无两样,上面的字出奇的熟悉,写着:明日午时一刻,松涛轩。

*

翌日。

松涛轩。

同样的二楼,同样的雅室。

顾荃软弱无骨没甚形象地把玩着帕子,听到南柯一声轻咳后,当即用帕子拼命揉按着眼睛,一瞬的光景,立马泪汪汪。

门从外面推开时,她没有望去,而是装作黯然的模样低头垂泪。

等人进来后关上门,她才抬起头来,仰着小脸娇软无力地出声,“你来了。”

裴郅刹那入梦,无数旖旎缱绻的画面席卷而来,娇气媚态的玉人儿,由着他千般摆弄万般贪恋,哭起来便是这般模样,令人血脉贲张欲罢不能。

他目光静而沉,眼底却在风云堆聚。

他压抑着,克制着,望向窗外。

那完美的下颌线,宛如冷利的刀,那紧抿的唇,似不屑的锋芒。

顾荃心下叹息,看来这位裴寺卿同传言中的一样,最是个淡薄冷清不近女色的性子,不吃示弱这一套。

她不动声色地换了一条帕子,将脸上的泪珠拭去,声音哀弱,“我知道大人必是对我这样的人厌恶至极,我也不喜欢这样的我。可是我没有法子,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好似我不这么做,我就会死!”

裴郅已背过身去,她无法窥见他的表情,自是看不到他眼中风云的变幻。

“我人既已来,顾四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她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装模作样心思诡谲,在对方的一身正气之下自惭形秽。

“大人应是对我不能再忍耐,也罢,万仙寺之事也该有个了结。”她的手下意识轻叩着桌面,道:“前日在吏部门口,那位罗中丞对我见色起意,竟然说非我不娶。我恶心至极,便告诉他们我与裴大人你两情相悦,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一阵风拂来,裴郅也跟着转过身。

他周身散发着森冷的寒意,因罗中丞,也因他自己。

一句见色起意,一句恶心至极,直击他那阴暗不见得光的心思,烧红的烙铁烫着,刺骨的冷火泼着,直叫人恨死不能生,恨生不能死。

纵使风姿出神宫,奈何天生孤煞命。

顾荃暗道这话果然不虚,哪怕看上去明明是个如玉公子样,这无形之中的煞寒之气着实让人招架不住。

她低下眉眼,像是心虚,也像是理亏,道:“我说了,我要为难你,你觉得我有病也好,不可理喻也罢,只要他日有人问起时,你含糊过去,让他们相信我所言不假,那么万仙寺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如何?”

头皮发麻的感觉让她清楚知道,裴郅在盯着她看。

自从两人有瓜葛以来,一直都是她在试探着对方的底线,煞神面前跳大神,也是嫌自己命长。

但她有什么法子呢?

她想活,就得想尽一切办法接近这个人。

俗话说得很,打个巴掌还要给个甜枣,她几次三番作死,怎么着也得缓和缓和。何况来都来了,不讨些好处岂不是白来?

这般想着,她倒了一杯茶,双手奉到裴郅面前。

“我知道我就是个心胸狭窄斤斤计较的小人,裴大人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和我这小人一般见识。这杯茶我敬大人,望大人海涵。”

茶色清亮,幽香满鼻,盈满在细白瓷的杯中。最为上等的细白瓷,有如玉清润之感,却不及那端杯之手,弱骨纤细,如凝脂而成。

好半天没人接茶,顾荃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开始泛凉。

正当她思量着再说什么时,裴郅终于动了,她的心也跟着一动。一送一取时,她手指划过对方的手背。

刹那之间熟悉的生命力从她指尖汇入,好舒服,好温暖,直叫人热泪盈眶。

“你骗他们说的那个人,为何是我?”

还能是为何?

当然是因为他是她的药,没有他,她活不了!

但这真话哪能讲。

反正在他眼中,她应该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没什么大家闺秀礼数规矩的那种人,所以她的答案自然无理又蛮横。

“因为裴大人生得好看,配得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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