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推过来一杯橙汁。
一口加了冰块的酸甜清爽的果汁下肚，在这炎炎夏日十分舒爽，姜晴咬着吸管歪头，不说话。
黑色的发丝遮住林南延深邃的眼睛，他垂眸盯着手中的果汁在研究什么，仔细一看，他双眼没有焦距似乎在走神。
“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许久，男生轻声问。
“哪句话？”她盈满笑意地问。
到这时候姜晴反而是最放松的一个，她说什么最后这些人都不会记得，何必遮遮掩掩的，想说什么就说，就算没人相信也没关系。
就当她疯了吧。
“你现在不想见到我。”
“我什么时候说...”
姜晴下意识地反驳，话说到一半突然收声。
她想起了开家长会那天，因为愤怒她没头没脑突然冒出的那句话——“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她原本以为林南延会问她关于穿越的事，或者那个九年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不济，试探试探她现在有没有发烧也可以。
万万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问得的是这个。
“怎么说呢？”姜晴拿着吸管在杯子里面翻搅，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虚构一个善意的谎言。
“那天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最终，她说。
“在那一刻，真心实意的，不想见到你。”
女孩直白到近乎残忍的话落下，林南延的手倏然攥紧，一点也没了之前打架时候游刃有余的冷静姿态。
姜晴侧头打量着脸色苍白脆弱的林南延，她分神地想，原来，这时候的她对林南延的影响好像比她认为的要多一点。
只是，他们终将长大，也终将踏上别离的道路。
多年以后再回首，物是人非。
少年情谊反倒越显弥足珍贵。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那天你让我想做就去做，其实你一直都很支持我，我知道。”
“我很感谢你说那些话，”姜晴对上林南延看过来的目光，她笑：“这话也是真心的。”
“我只是不习惯，”她躲开林南延的视线，“不习惯我们陌生了那么多年后，回过头发现那个少时的你还站在原地等我。”
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人群，每个人看上去是不同的，但又是相似的。
人这一生总是在得到、失去、得到、再失去的路上。
她曾经得到过，然后猝不及防地失去了。
然后回到现在这个她曾经认为可以重新来过的世界，她不想让自己再一次沉溺于虚假的幻想里，得到过，再失去。
那一刻，尖锐的愤怒席卷了她的脑海，她才会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只是——
话说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那时看着男生薄红的眼角，她想，少时的他没有错，现在的她也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之间错位的时光。
再后来，不只是为了宋瑶，也是为了她自己的私心。
她选择不甘地重新来到这个虚假的时间线，想要弄明白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晴只想走出她至今未能走出的那层始终如影随形的阴影，给自己一个交代，仅此而已。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的你丢下我跑了，我不明白，我试图为你寻找理由。”
杯子中的冰块与玻璃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一如姜晴如今的清亮嗓音。
林南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姜晴似乎离他很远，隔着山水，隔着时间，隔着他不知道的种种。
“起码，我以为，在分别的时候跟我好好地说一声再见，这要求不过分吧？”
姜晴回头对他笑，明明是笑着，但林南延分明看见了她眼中暗藏的愤怒、不解、遗憾，还有...悲伤。
“对不起。”他说。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姜晴一耸肩，故作轻松：“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原谅现在的你。”
“但这不代表，我原谅未来的你了，”她调皮地冲他眨眼，“至少，在未来到来之前，你先忍忍。”
“我该小小地迁怒一下你的？不是吗？”
“是。”林南延顺着她的话，配合她缓和两人之间显得过于沉重的氛围。
他切好布满草莓的小蛋糕，放上叉子，递过去，开玩笑道：“感谢姜姜女士给我弥补的机会，我会珍惜的。”
奶油香气扑鼻，绵密的口感布满口腔，姜晴幸福地眯起眼睛：“不错，你有这种服务精神，姜姜女士对你表示欣赏。”
夜色逐渐降临，窗外灯火一盏一盏地渐次亮起，姜晴和林南延并排坐着，看窗外的灯火人间，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
室内灯光打在玻璃上，映射出两张年轻的面庞，女孩拖着腮，男生目光落在身边人身上。
暖黄的灯光为两人披上一层温暖的色调，空气中弥漫着粘稠的甜品香气。
许久，玻璃上的影子动了动：“看我干嘛？看外面。”
“嗯。”男生听话地转向外面，转向倒映着五彩斑斓色彩的河流，只是余光仍然不经意地落在身旁女孩身上，如蜻蜓点水。
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地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姜晴在前面一蹦一跳地，林南延踩着女孩的影子一步步走向未知的道路。
时光慢慢，假如岁月能停留在此时...
掏出钥匙，楼道上的灯泡在黑漆漆的门口映照出一小片光亮。
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回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姜晴一把推进去，女孩自己挤进去，顺带随手关上门。
没了楼道外的光源，房间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愣着干嘛？开灯啊。”
“嗯，”男生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站在这不要动。”
姜晴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后，隐约能看清对方逐渐走远的背影，越来越清晰。
“啪嗒——”
黑暗中亮起一束橙红色的火光，那是打火机点燃蜡烛的声响。
“电表好像出了问题，我去楼下看看，你先坐会儿。”
林南延把燃烧的蜡烛放在茶几上，刚想挪动脚步，他的衣角就被一只小手紧紧攥住，他人被定在原地。
“算了吧，我一会儿就走，你先坐。”
他被女孩随手按在沙发上，目光追随着她捧着蜡烛啪嗒啪嗒跑远的背影，客厅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
很快，女孩发光的脸颊重新出现，手中还提着他眼熟的医药箱。
姜晴走近，放下医药箱和蜡烛，昏黄的光亮中她看不清林南延的脸色，她也并不在意。
走上前，一脚踢开林南延碍事的大长腿，挤到他另一侧，一把掀开男生的上衣。
男生的腰很窄，昏黄的火光打在上面，照射出他流畅的线条，平坦紧实的腹部。
薄肌正随着男生的呼吸声微微起伏，两侧的人鱼线顺着腹肌蜿蜒而下，隐没在裤腰深处。
姜晴的目光落在男生腹部光滑的皮肤上映出的那一片刺目青色。
“你说你，做戏就做戏，干嘛傻不愣登地站在那挨打。”
她不满地抱怨，打开药箱寻找治疗外伤的药膏。
林南延没吭声，十分顺从，他静静地看着女孩的动作。
姜晴撕开全新包装，将药膏挤在手指上，然后涂抹在林南延的腹部，绕着打圈，中途还不忘狠狠地戳他伤处。
手下肌肉霎时紧绷，变得硬硬的。
“我就说怎么越想越不对劲，果然伤到了吧，就该你好好疼疼。”
黑暗中，她没抬头，只听到头顶上传来林南延含糊不清的声音：“我下次注意。”
姜晴戳他硬邦邦的肌肉，“你最好是。”
她手下不停，犹豫着该怎么措辞，许久，她才发现，林南延也异常的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跟你说过我来自九年后，你信吗？”她轻声问。
“嗯。”男生回得很快，呼吸似乎有些不稳，他想都没想理所当然道。
姜晴没追根问底他到底信了没，反正如果林南延跟她说这样的话，她一定会以为他发烧烧糊涂了。
她不在乎，自顾自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我其实回到过原本的时间线，”姜晴抬眼，“就在今天。”
“我本来以为我是穿越到了过去，我可以改变的过去，但是，我发现不是这样的。”
男生皮肤的温度逐渐浸染了她的指尖，她无意识地画着圈，思索着。
“我回去了，可是没有人意识到我存在的这一段故事，老班说我们班没有陈衡这个人，美烟说她高中没有来过我家。”
“我好像陷入了一个虚假的梦中，我确信它不是梦，但又时常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一直以来，姜晴虽然表现得如常人一般，正常地交流，努力保护她人，但她有时也会陷入怀疑中。
假如这个世界没有人认同你，他们都说你错了，你还会认为自己没有错吗？
他们都说这个世界没有存在过，你还会认为世界是真实的吗？
姜晴大部分的时候觉得自己是真实的，偶尔的时候也会走神从而陷入不确定。
她说这些话其实并没有想让林南延肯定她或者怎么样，她甚至不在乎林南延会做出的反应。
黑暗给了她情绪的出口，而她恰好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然后，她猝不及防地被抱住了。
这是一个很温暖的拥抱，结实有力，很有安全感。
男生单膝跪地，脑袋深埋在姜晴颈窝，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笼罩。
有几缕发稍扫到了她的皮肤，很痒，但她没动。
彼此的心跳声仿佛同步，在黑暗中隐秘地跳动。
耳边传来林南延暗哑的声线，他说：“如果这是一个梦，那我们就都是梦中人。”
“你是假的，我也是假的。”
“所以，世界是假的也没关系。”
姜晴怔住，她缓缓地伸手抱住眼前人，熟悉的温度传来，她唇角牵起，是啊，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