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该存在……”
林漾眼眸垂落喃喃自语,抬手推开了房门,清凉的晨曦伴着炊烟笼罩在她四周,叽喳的鸟儿和欢快熟悉的谈话声让她觉得恍若隔世。
现实真是美好啊。
越梨见了林漾笑着招呼她下来吃饭,林漾笑着点点头,缓缓走下楼梯。
“还是你不该存在。”
听到这句话后的余晓林瞬间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一动不动地在林漾的精神空间中,透过她的眼睛看向这个世界。
这一次穿梭,时间的流速似乎变快了,现实仅仅过去了十来天。
这一部分剧本很快就出稿拍完了,一如林漾所料,和故事世界一模一样的本子。
但林漾已经没精力去探究这两个世界究竟有什么联系了,她和余晓林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无所谓。
既然过去无法改变,那就这样吧。
“小林,你明天要去玩吗?”
看着吉光手中那筐新鲜的青梅,林漾就猜到她想要做什么事了。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两人便来到了酿酒屋。
酿酒屋仿佛刚从酒里捞出来晾晒,隔着长巷都能闻到那浓郁清冽的酒香。
趁着前些天给爱宝姐酿酒的工具没收,两人进去便直接拿现成的工具酿酒了。
泡青梅酒其实不难,只要将洗好且干燥的青梅放入罐子里,再倒入足够没过青梅的白酒或纯粮酒,最后再盖上盖密封即可。要增加风味,还可以加些□□糖。
但吉光极为庄重,洗了手后,就一个个地挑起青梅,不饱满的不要、奇形怪状的不要、太大的不要、太小的也不要。
林漾笑了笑,撑着下巴望着吉光,从筐里一个个拿出青梅让吉光挑选,两人郝然化身流水线工人。
别看林漾重在参与,实则她的思绪早就飘到别处了。
林漾想起那天余晓林告诉吉光,她打了唐闻声一顿,林漾继承的记忆里也确实有这一段。
可为什么余晓林在那个世界的同时,又能出现在这里?
结合两段记忆,以及她和余晓林的行动轨迹,林漾觉得余晓林是能够在两个世界中自由穿梭的,余晓林一直都能看得到她在做什么,这也是她骂她软弱的原因。
林漾猜她第一次穿梭回来最初的一段时间没有余晓林干预,大概就是余晓林还在那个世界抗争。
但后期余晓林陷入舆论中心,在一次次自证中动摇了内心,她害怕和人说话、害怕和人接触……她想要逃离令她恐惧的舆论漩涡,于是来到了这里。
在这里她不再是余晓林,而是林漾。
而林漾则要就此成为余晓林。
那时的林漾不懂,为什么几句流言蜚语就能把余晓林变成那样。
直到余锋的话如打破美好镜像的巨锤,划开了一些困扰在林漾心头的疑惑,也砸碎了林漾的心脏。
原来余晓林的母亲死了,所以她活着没有意义,她要寻死,因此站在了轨道上。
当林漾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刻,心中头涌起的酸涩窒息感像毒雾一样蔓延全身。
悲伤的毒雾腐蚀着她的呼吸道和每一寸肌肤,刺挠得她想咳嗽,但即使她将心肝咳出来也无济于事。
她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可刻在身体里的情绪反射告诉她,这是真的。
那一刻林漾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
余晓林杀了她的妈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她有过同一个名字,也不代表她做过这样的事,这只是余晓林本体的反应而已,与她无关。
林漾这样告诉自己、提醒自己不要陷入余锋挖下的陷阱。
她的妈妈还好好的,她们虽然经常争执,但都很爱彼此,怎么会伤害彼此……
不,不是了,她只是养女,一个记不得自己亲生母亲,忘恩负义的养女……
林漾的意志还是动摇了,成千上百,无数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告诉她:是你杀了你妈妈!是你!是你!!!
终于在林漾变得懦弱胆怯,在她想要退缩退缩,在她的情绪变化和余晓林同频时,她回到了现实,逃离了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
可心脏挥之不去的隐痛不断在提醒林漾。
那个女人的死,不是余晓林一个人的罪名。
她们同罪。
所以那时怯懦变成了通往现实的钥匙,让林漾在美好的现实中逃避,做一场永远不用醒来的美梦。
那个世界,无论对于余晓林还是林漾,都是一个不愿想起来的噩梦,现实是她们的避难所。
可问题是,为什么余晓林可以自由地在两个世界中穿梭,林漾却不行。
林漾只能借助相机的魔力去到那里,只能在极度的慌乱恐惧中离开进而回到现实。
这其中是不是也某种联系呢。
现在的林漾比余晓林强大得多,就像当时余晓林可以随意控制她身体的支配权。
现在的林漾也可以。
林漾不用再担心余晓林抢夺她身体的控制权,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点,余晓林也默契地没再提过让林漾去那个世界。
她们两个共生在这具躯体里,不会再发生争执,林漾不用再去那个世界涉险,看上去是个完美的解决方法。
可余晓林不再说话了,看上去她不止放弃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更彻底她放弃了她的人生,甘愿做一条寄生虫。
林漾无法和余晓林建立连接,她不知道余晓林究竟是消失了,还是别的什么,但就算只有她一个人,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她无法停下脚步。
“小林……小林,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在吉光的呼唤下,林漾回过神来。
“是吗?”林漾笑了笑,“你也偷懒了哦。”
“嗯,有吗?”吉光没发觉林漾在套路她,仔细地想了想。
“不然你怎么发现我发呆的?”
“因为小林你把选过的青梅又拿给我选一遍。”吉光说,“小林刚才是在想那边的事吗?”
“吉光,你原来生活在什么地方,那里是什么样的?”林漾点点头,胡乱找了个话题搪塞自己的出神,“你说你可以在不同的世界穿梭,那你最开始出现的是哪里。”
吉光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诶,我一直都住在一间阁楼里,我离开过那里。”
“阁楼建在一座绿色的山头上,山上的风景很好看,我喜欢越过阁楼的尖顶眺望山脚下的城镇。”
“太阳升起来,小得像蚂蚁一样的人就会在街道上走来走去;月亮爬上夜空,有人活动的地方就会成片成片地亮起灯来,很漂亮。”
“我一直想要去看一看。”
吉光明亮的眼眸中浮现出了那个地方,语气里是止不住的憧憬。
“小林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也想去,想去吉光你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
“会的。”吉光笑起来,“地球是圆的,多走走,我们一定会遇到。”
“嗯。”
挑好的青梅被一个个装进瓶子里,一个贴着一个,灌满澄澈的白酒后,看起来就像一瓶长大了的水宝宝。
盖好盖子,吉光从兜里掏出了一条写着她俩名字的蓝色丝带系了上去。
“这样它就是专属我们的酒啦。”
望着吉光希冀的脸庞,林漾不忍告诉她,自己也许不能陪她喝这酒了。
酿完酒后,林漾以专心写剧本的理由从剧组搬了出来,回了家。
搬行李那天,本来被林漾支走的吉光突然回来了。
那会儿阿曾正打趣着越梨买的小玩具。
“你怎么老买这种东西,有瘾?”
“哪有老买!你这是污蔑,我只是帮我朋友测试一下她家的产品好不好,别搞。”越梨理直气壮,“再说,适当娱乐有益于身心健康,你懂不懂啊?”
本想加入越梨她们谈话的吉光,瞥见林漾手中的行李后停下了脚步。
“小林你要去哪里。”
知道瞒不了,林漾老实回答。
“回家。”
阿曾:“我不有趣吗,你怎么不试?”
越梨:“试你个头!”
隔着楼梯,两人遥遥相望,吉光没有说话,但林漾想吉光似乎猜到了她在逃避什么。
林漾下意识解释,“江渝说我现在应该避人,摸索余晓林精神崩溃的神态。”
吉光轻轻应了个嗯,便笑着朝越梨她们走去,好奇地问她手上的是什么东西,没再给林漾一个眼神。
“什么东西!”
莫名地,林漾觉得吉光在无视自己,她一噎,说到一半的话又咽了下去,提着行李下了楼。
越梨诱导着:“用来按摩的,很舒服的,阿吉你要不要试试?”
“好啊,阿梨你用给我看。”
出了门,林漾只听到越梨尖叫了一声,声音慌乱,最后她们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林漾的心头好像空掉了。
一开始回到家,阿玲还会变着花样地给林漾做好吃的,傍晚就一起去散步逛街。
后来阿玲终于受不了林漾了,总问她什么时候去上学去工作,这时林漾就会耍赖说她哪都不去,就要赖在家里,赖着她。
阿玲佯装嫌弃地笑骂着,配合林漾打闹。
这样的日子真幸福啊。
可现实……
真的这么美好吗?
“妈。”
这天阿玲做好饭便直接坐下开吃了,象征性地朝林漾吆喝两声,让她快过来吃饭。
“干嘛?快过来吃……”
“我的妈妈呢?”
林漾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回来后的每个日夜里,这个问题都在不断折磨她,如百蚁蚀心却无法抓挠。
阿玲一愣,回过神来埋头吃了两口饭,含糊不清地说,“我不就在这吗?还能在哪?”
“我是说我的亲生妈妈。”
“不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看电视剧看多了发神经啊?”阿玲夹了块豆腐,“你不会幻想你其实是总裁流落在外的真千金吧?我告诉你,你就我一个妈,你还想有几个妈?”
“可是我就是你领养,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事实的窗户纸被点破,阿玲有一瞬恍然,下一秒重重将碗筷砸在桌上。
“你发什么神经!?林漾!不想认我你就给我滚出去!”
“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漾上前一步和阿玲对视,“我是怎么被你领养的,我妈是怎么死的?我妈到底是不是被我害死的?”
“啪!”
林漾被阿玲一巴掌打偏了脑袋,断了线的泪水划过她的脸颊。
“她没死!她没有死!她还好好活着你听到没有?不准再再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阿玲眼眶盈满泪水,愤怒颤抖地指着林漾,“你要还想叫我妈,还想跟我一起好好生活,以后就别再提这些事!”
“我也想好好的啊,谁不想好好过生活?可你以为编一个谎话,让我无知地过一辈子就是好吗?”
“为什么事情不能解决?你想保护我,可我也不想你受伤啊,把事情说出来,我们两个一起解决啊。”
阿玲因情绪激动而面色涨红,隐忍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她张张嘴,好几次林漾都觉得自己要得到答案了。
“错的是我!你为什么一定要刨根问底,现在这样不好吗?你知道了真相,就有别人要受伤。”
阿玲甩开林漾的手,夺门而出。
扫了眼桌上,都是林漾爱吃的菜,但是她已经没了胃口,失魂落魄地出了门。
一抬头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终于在走出小镇和在小卖部坐着之间选了后者。
林漾开了瓶橘子汽水坐在小卖部外的石凳上,她不明白阿玲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知道真相就会有人要受伤……
想着想着,一抹柔丽的倩影在栏杆后走过,林漾抬头见是阿芳,便打了声招呼。
阿芳点点头,说要四处去逛逛,林漾却陡然想到芳姨和阿玲平时走得那么近,也许知道什么也说不定。
“芳姨!”
林漾追了过去。
“你知道我妈妈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