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方云拿来毛巾,用热水烫了烫,给他小心地擦着身子。等弄完后,已经夜里三点多了。
天还没亮,方云就骑着车子去乡里了,这天正是赶集的日子。
方涛睡醒的时候,方云已经烧好饭了。方涛盯着一碗肉,两眼放光,一口气吃了半碗,“姐姐,这肉是哪里来的啊?是你做的吗,和娘做得一样好吃哩!”
“好吃也不能经常吃,以后咱们过日子要紧着点,一星期吃一次肉!”
“姐姐,你怎么不吃啊?”
“姐姐不饿,剩下的肉给你留着晚上吃,你刚退完烧,要补充营养哩!”方云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收拾着碗筷。
方云的手包着布条,刚才做饭的时候切到了。但洗碗免不了碰水,盐水一浸,伤口生疼得很。方云一边洗着,一边流泪,但她很快擦干泪水,她知道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心疼自己了,要坚强地面对一切,勇敢地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弟弟。
方涛走到院子里,转悠了一圈说:“姐姐,你的车子哩!”
“早上赶集的时候,俺把它卖了,现在车子还是新的,能卖个好价钱,如果等以后卖就不值钱了,咱要多存点钱,这日子以后还长着呢!”在方云的心里,她已经开始盘算着过日子了,她就是这个家的主人。
方云打扫院子的时候,看到院子里的那口缸底是湿的,就去仔细看了看,原来缸底下有个裂缝漏水,如果一天一瓢根本灌不满的。她想起娘对弟弟说的话,便偷偷地扶着那口缸哭了起来。
原来,娘走的时候还是不放心她们,便给她们留下一个念想,一个永远实现不了的念想,这口填不满的缸是永远等不来娘的,可是它能拉长等待的时间,时间久了,他们长大了,也许就会忘了,就不会想娘了。可仙姝又哪里知道,这种想,是那种心底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是穷极一生都难以磨灭的痛。
方云一边哭着,一边打扫院子,俊风从门外进来了,“方云,俺娘说了,以后你和方涛去俺家吃饭!”怕方云理解不清楚,又加了一句,“以后每天都去,每顿都在俺家吃!”
方云偷偷地抹了一下眼泪,解开身上的围裙,抖了一抖,“俺这也是过日子哩,怎能每天都去你们家哩,这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俺和方涛可以自己过,俺不相信有什么会难倒人的!”
看着方云斩钉截铁的表情,俊风忽然有些不认识她了,他不明白是谁偷走了方云的天真,她明明还是一个围着伙伴们咯咯笑的孩子啊!
方涛跑了过来,牵着俊风的手说:“姐姐不去,我去,俊风哥哥家肯定有好吃的!”
方云过来阻止他,却被俊风挡了回去,“小涛,以后只要有俊风哥哥在,绝对不会让你和姐姐受委屈,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俺们家随时欢迎你和你姐姐!俺都给你留好铺了,和俺一个屋!”
瞄了一眼方云,又对方涛说:“你姐姐和俊容姐一个屋!”
俊风带着方涛出去玩了,方云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睛通红,心里却暖暖的。俊风于她,自然和别人不同,但她却也更加明白,自己不能靠任何人,必须撑起这个家,让娘在地下放心。
方云清扫着院子的落叶,准备晒干了攒一些柴火,忽然一只麻雀飞了下来,怎么都轰不走。方云走近一看,原来它的翅膀有些受伤了,就赶紧回屋拿了些馒头,捻成屑抛在地上。那只麻雀没有吃,而是衔起来,又吃力地飞回到树枝的窝上,原来里面还有几只嗷嗷待哺的小麻雀。它不停地来回飞了好几趟,显得很费劲。方云忍不住哭了,她想自己的娘了,麻雀受伤尚知喂子,她也想要一个娘啊,哪怕是个残缺不全的娘。“劝君莫伤三春鸟,子在巢中望母归”,小麻雀总会等到母亲的,可方云再也不能了,永远都不可能了。
方涛回家的时候,带回了两大袋爆米花,高兴地跑到方云跟前:“姐姐,你也吃,这爆米花可甜了!”
“是俊风哥哥给你的?”方云问。
“是啊,那不然还有谁,俊风哥哥把爆米花的老大爷叫他们家去了,他和俺在他家里玩打板,装爆米花,街上的小孩们谁也抢不到。姐姐,你看,这里有玉米棒子爆的,还有大米爆的呢,俺还没吃过大米爆的。”说着,又在嘴巴里塞了一大把。
“小涛,你要洗洗手再吃,以后要讲卫生的。”方云嘱咐说。
方涛又从布袋里掏出一袋鸡蛋糕,小声地说:“姐姐,俺已经吃过了,这是俊风哥哥留给你吃的,他看见你手破了,让你吃这个,晚上就不要一个人做饭了。”
方云躲在一边,她也实在太饿了,偷偷地大口大口地吃着鸡蛋糕,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上面,那种滋味甜甜的,咸咸的,那是她余生都无法忘却的一种既悲伤又幸福的感觉。
不幸的命运同样落到新雨身上。红深忧心成疾,被检查出癌症,村里人没有什么观念,也不知道中期晚期,反正没有多少时日,红深瘦得跟骷髅一样,两腿一蹬,也走了。红深走得一点也不突然,因为没有多少人在意过他们一家。
香玉不到三十岁,已经半头白发,“你爹是受气死的,新雨,你一定要出人头地,你爹活着你还可以接班,现在只能靠你自己了,咱们不能被人看不起,要活出个人样来,要给你爹争口气!”香玉对着新雨说。
新雨看着堂前红深的遗像,爹的眼睛仿佛时时告诫着他,要有出息,要出人头地。
夜里,刮起了大风。新雨偷偷地跑了出来,一个人来到校外李凡平住的那间屋外头。里面亮着灯光,新雨就躲在屋外的大树后,默默地等着。快十一点的时候,里面的灯灭了。新雨拿着准备好的大石块,溜到窗户旁边,使劲地砸了过去。
“哗啦”一声,窗户玻璃被砸个粉碎,“谁,谁,谁砸我们家玻璃?”里面传来李凡平的声音,听着有些颤抖。
“日你姥娘的,吓死你这个狗日的校长!”新雨一边骂,一边跑远了。
香玉躺在铺上,心中有说不出的苦。以前带孩子那么难,就是指望红深能回来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人财两空,又回到过去,一边想着,一边抹泪,这以后的日子可咋熬。
忽然,屋山脚里有动静,几块砖头松动开了。好像有人一推,墙角开了一个洞。香玉一惊,还没发出声来,一个人影晃了进来,一双大手捂住她的嘴。
“俺就说红深是条贱命,没福享受,以后俺替他照顾你,你以前在铺上叫得那么欢,今天也好好地叫给俺听听哩!”说着,一个壮硕的身子压在香玉身上。
“你,你这个人渣!”香玉一边推,一边双腿扑腾着。
“啪”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香玉只觉得头晕乎乎的,下意识地不再反抗了。香玉被折磨了一个钟头,红茂才满意地从那个洞里爬了回去。
“你要敢把这个洞堵上,俺就把这个屋山拆了,反正俺想翻盖屋了,到时候别怪俺没提醒你!”红茂从洞里又探出头,恶狠狠地威胁说。
红茂连续钻进来三天,肆无忌惮地发泄着浑身的□□。红根在街上看到他满面红光,羡慕地说:“红茂,你这是发什么财了么,满面春风的,这么得劲儿!”
经茂忽然有了一种邪恶的想法,“红根,你光棍一个,想不想找个女人尝尝,但兄弟不能白帮你!”
红根瞪大眼睛,嘴里流着口水,“想,想,做梦都想哩,红茂,你带俺尝尝去呗,俺家里的东西,你要什么都行!”
红茂鬼笑着说:“晚上来俺家东屋,带你看样好东西!”
晚上,红茂又扒开洞,爬了进来,自己先满足了一番,才让给红根。
“香不香?”红茂拍打着红根问。
“香,香,红茂兄弟,俺那个家都给你了,只要你让俺天天来!”红根提着裤子,觉得意犹未尽,还想再钻进去享受一番。
“你他娘的想弄出人命来么,还去,就不能忍忍,等明天晚上么!”红茂一把拉过他骂道。
香玉满脸泪痕地躺在铺上,想死的心都有,可一想到新雨,她的心却又横了下来。
第二天做饭的时候,香玉拉着风箱,望着灶里烧得通红的木头,夹出一块,猛得朝自己脸上打去。“吱吱”的冒烟声和一股子焦味,香玉的脸被烫焦了一大块,她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也没觉出一丝疼痛,只有嘴里的一声声冷笑。
香玉找了一块旧白布包上脸。晚上,红茂又从洞里钻了进来。
“来啊,来啊,老娘还就不怕你了,不来你是孙子!”香玉扯开白布,露出血肉模糊的脸,一把拽过红茂。
红茂见了她这张脸,吓得两脚发软,屁滚尿流地往回爬,一不小心撞到墙上,头上肿了一个大包。红根见红茂这样,也吓得一溜烟跑走了。
玲玉听说香玉受伤了,赶紧从家里过来看她,顺便带了几身衣服,一些是给她的,一些是给新雨的。
“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玲玉看着香玉受伤的脸,心疼地哭着说。
“红深死了,俺这张脸还能留给谁看呢,变成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香玉似乎很放松地长舒了一口气。
以前两个人如一对姐妹花,可如今站在一起,却如同一个干瘪的老妈子和水嫩嫩的女儿。
“香玉,你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千万不要放在心里憋着,咱们是最好的姐妹,你不和我说,还能和谁说呢?”玲玉关切地拉着香玉的手。
香玉本能地挣脱开来,冷冷地说:“玲玉,俺现在不想和任何人打交道,俺只想把新雨拉扯成人,让红深在地下安心!”又默默地说:“红深想让儿子去大城市,不会让他再回农村来的,其实红深也不应该回来的,他们都不应该再回来的!”
香玉的娘听闻女儿的遭遇,一时担心过度也病倒了。香玉不愿意走动,就让新雨去看看姥姥,看见他穿着红深的那条大破裤头,就翻出玲玉送来的衣服,说:“这是你玲玉婶送来的衣服,这条裤头是新的,你就换上新衣服去吧!”说完,就回屋睡觉去了。
“我才不稀罕哩!”新雨嘴里唠叨了一句,揣在破包里就走了。
走到村外老远的地方,见没有再认识的人,新雨偷偷地拿出了新裤头,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换上。这是他从未奢想过的短裤,前面有两个兜,后面还有两个兜,镶着金黄色的拉链,也只有城里的孩子才配得上它。
到了姥姥家,新雨开了门,姥爷正在院子里打盹,“姥爷,俺娘让俺来看姥娘,听说她病得不轻!”
姥爷见新雨两手空空,拿着个破包,睁开了眼,又闭上了,嘴里念叨着:“随他爹,都一毛不拔!”
新雨听了,气得牙痒痒,如果不是自己姥爷,真想骂他几句。香玉在破包里放了十块钱,让新雨带给老人家,毕竟也好久没来了。
新雨心里怒气未消,“俺才不把这钱喂狗哩!”一边想着,一边紧紧地捂着破包,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新雨回到学校,告诉新强,“以后再抄俺的作业和试卷,每次给两毛钱,不然别抄!”
新强刚想挥起拳头,“不给也行,俺把你这么多次考高分的原因告诉你娘,不打死你才怪!”新雨盯着他,目无表情地说。
“算你小子狠,给就给,但俺要和新华一起抄,俺和他一人出一毛!”新强语气有些示弱地说。
新雨没有搭理他,也算是同意了。
放学的时候,新强和新华走到路上,越想越气,又没有什么好办法,毕竟他俩也怕挨爹娘的揍。
这时方云和俊风、黄灵三个人一起走着过来。
“哟,这不是以前的大小姐方云吗,现在怎么穿得这么破烂了,嘟、嘟、嘟,我开拖拉机去喽,哎呀,翻车喽!”新强撅着腚,两手转圈,笑着和新华说。
俊风上来一拳打在新强脸上,新华见状也上来帮忙,三个人扭在一起打了起来。黄灵见状,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树枝,狠狠地朝着新华和新强抽去,打得他俩脸上一道道血印,疼得他们爬起来就跑。
方云想起了爹娘,眼圈通红,又看着俊风破开的嘴角,拿出手娟,小心地给他擦着。
黄灵则在一边呆呆地看着,“疼不疼,要疼俺们带你去卫生所看看!”黄灵一回神,担心地说。
“不用,他们俩肯定比俺还要惨哩,有了这次教训,下次他们就不敢欺负方云了!”俊风抹着嘴唇说,一碰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远处的新雨看见了这一切,他并没有上来帮忙,而是借道从别处走回家了,自从没有了爹,他的心仿佛已经像铁一样凝固了。
刚走到村地头,新雨听见赖香和大凤拉呱,“香玉以前是胡家的头号美媳妇,现在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