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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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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在农村里也已经普及开来了,不过大多数还是金鹿和凤凰牌的二八大杠。孩子们从小都学,在后座上绑一根长杆子,车子歪倒了,有杆子撑着,摔不到人。

孩子们坐在鞍上肯定是够不到踏板的,只能先学习套腿。伶俐点的小孩子学得很快,一两个星期就学会了,两手扶着把,歪着屁股,一扭一扭的,骑得飞快。

长余从城里给方云买了一辆二六的自行车,精致小巧,比二八大杠洋气多了。方云爱不释手,保管得很仔细,脏了就用手帕轻轻地擦。但她也不是小气的人,经常让俊风和黄灵骑着过过瘾。

新雨去卫生所给他爹抓药,路上碰见他们三人在练车,“新雨,看看我买的新自行车,你也来骑骑吧!”方云上去拉着新雨的手说。

新雨赶紧挣脱开,“谁稀罕你家的洋车子,俺不想看,也不想练!”说着,跑开了。

“他这人咋这样呢,最近一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黄灵嘟囔着说。

俊风也不明所以,只道新雨是因为爹生病的原因。

三人玩得正开心,忽然杜长津从外面骑着车进村了,满身的石灰土,门也不敲,直接闯进方云家里。

没一会儿,仙姝一阵号啕大哭,晕了过去……

杜长余死了!开拖拉机拉石头的时候,塌方了。整车的石头压在他身上,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像样的,人脸都看不清。

长津陪着仙姝去收了尸,带回来火化发丧。

仙姝收拾着长余在工地的遗物,都是些破烂衣服,一个生锈的饭盒、缺角的水杯和几双烂底的解放鞋。工友们说,长余平时省得很,舍不得吃喝,也舍不得抽烟,连生了病都干熬着,没买过一片药,发了钱都一分不剩得给家里攒着。

仙妹掀开长余的破铺,从枕头里摸出来三百块钱。在枕头里藏钱,是他们的习惯,也是很多人家的习惯。仙姝坐在长余的铺上,久久地不愿意离去。只有在这里,还残留着长余的一丝念想,离开后,便不再有任何痕迹。仙姝的眼里已没有眼泪,心里也不知道疼痛,连怎么从工地回家的,她也记不清了。

方云家的生活从天堂一下子跌入地狱。长余干活的地方是私人厂子,根本赔不了多少钱,那时又不兴买保险,出事了只能自认倒霉。

发丧的时候,方涛抱着火盆,拄着白杖棍,方云顶着白搭头,仙姝木然地呆坐在灵像前,都不知道给来磕头的人作揖回礼,气氛显得异常悲凉。村里最幸福的一家人从此成了最可怜的一家人。

仁忠老支书把三口人的地又给了仙姝一家,可仙姝多年未下地干过活,别说手生不会种地了,就算会种,一身子白嫩娇皮,哪还有什么气力干重活。全家人也只能勉强靠着长余留下来的一些家业艰难过生活,再也不敢大手大脚了。

仙姝借给长富家的钱累积起来,少说也有一千了,这还是整借的,不算平时零敲碎打的。仙姝找到金莲说:“长余不在了,俺家的日子你也看到了,平时俺没少帮衬过你们家,这几年算下来,虽然没有记账,但你们借的钱大家心里都有数,方云和方涛还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你们就还俺八百吧,多的也不要了!”

金莲冷着脸,推了仙姝一把,说:“钱的事儿俺说了也不算,起开,你找俺爹要去!”

金莲把这事儿告诉了长富,“反了她了,用她个三瓜两枣的,还这么计较,晚上俺去还给她,就怕她不敢要哩!”长富一脸的坏意。

晚上,长富窜到仙姝家。仙姝哄好孩子,正要睡觉了,长富猛地推门进来了,吓得仙姝赶紧穿好衣裳。

看着仙姝衣襟凌乱,楚楚可怜的模样,长富眼馋极了,“听说你要俺还钱?别看俺都快奔五的人了,力气有的是,你家不是又有地了么,以后俺帮你种地,就当还钱了!”

“俺家地自己会种,不用你操心!你要是还当长余是兄弟的话,就把钱还上,让他走得也安心些!”仙姝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门,让他出去。

“一个死人,还管他安不安心的,你也算是俺远一支儿的堂妹,当初俺娘就想把你介绍给俺,这不长余走了,你也闲着了,俺也死了老婆,这都是天意,老天爷让咱俩在一块哩!”长富目露猥光。

“你赶紧出去,不然俺叫人了!”仙姝心里害怕,壮着胆儿说。

长富早就把她看透了,“叫吧,让村里人都知道了,看你还和两个娃子怎么抬头做人,俺一个老光棍无所谓,脸早就不要了!”

长富反手擒住仙姝,不停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仙姝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吵醒孩子。

长富狠狠地把仙姝摁在椅子上,像一头发疯的禽兽,尽情地糟蹋着□□的羔羊。发泄了一通后,长富满足地站起来,抖了抖下身,“这就算还完一次账了,以后俺再来慢慢还!”

“杜长富,你这个畜牲,以后你不得好死!”仙姝颤动着身子,双手抻着被长富撕烂的裤头,小声地哭着说。

“老子在你这白白嫩嫩的地方多吃上几口,就算死也值了,天打雷劈俺也不怕!”长富坏笑着,系上裤腰带,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长富还真的帮仙妹种起了地,比干自己的活还卖劲儿。气得金莲经常隔着墙大骂:“不要脸,死了男人就想勾引俺爹,真没看出来,俺帮你这么多,还反过来害俺!”

长富听见了,一个巴掌呼过来,打得金莲晕头转向,“你他娘的骂什么骂,肚子也不争气,有能耐的话,赶紧帮俺生个孙子!”

“不管生孙子,还是生儿子,还不都是你嘴里说了算!”金莲白白挨了顿揍,心里忿忿不平,捂着脸跑到大街上去了。

这时,韩宝妹满面春风地晃悠着,“哟,金莲侄媳妇啊,去俺家看电视去,刚买的,红银在院子里挂天线呢,马上可以看哩!”

“哎哟,宝妹小婶,你们可是咱们村第一个装电视的哩,虽然在东北时俺家里也有电视,不过没带过来哩,俺还真得去瞧瞧,好几年没看哩!”金莲巧嘴说道。

宝妹望着仙姝家的院墙,踮脚往里面看。

“小婶子,还看啥哟,她跟你是没法比了,现在家里都揭不开锅哩,她还想勾引男人哩!”金莲嘲笑着说。

“俺还以为她家会先买电视哩,看来老天爷是有眼哩,以前仗着有两个臭钱瞎摆弄,不遭报应才怪哩!”宝妹幸灾乐祸地说。

金莲气愤地放大声音说:“就是哩,以前靠自家男人,现在男人死了,又想祸害俺爹哩!”

宝妹故作惊讶地说:“真没瞧出来,不过也难怪,这娇嫩的小身板,下地干不了活,在床上伺候男人可欢快着哩!”

“真不要脸,白瞎以前俺对她那么好,还当她是好人哩!”金莲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说。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她们嫌人穷,怕人富,恨人有,笑人无。仙姝在院子里听见了,浑身颤抖着,蹲在地上不停地抽泣。

傍晚,方云带着方涛去村里的石头碾上轧豆子,晚上烧豆扁子糊喝。旁边一群老娘们正笑哈哈地在聊天。

“方涛,听说你长富大爷白天替你家耕地,晚上是不是也经常去你家耕地哩!”宝妹啼笑着说。

“你瞎说,才没有哩,我们家又没有地,长富大爷是去我们家解手哩!”方涛瞪着大眼睛说。

“弟弟,你胡说什么?”方云止住他说。

方涛辩解道:“就是的,就是的,俺那天晚上看见长富大爷从咱屋里提着裤子出去的,不是来解手,是干什么来哩!”

一群好事儿的老娘们儿听完哈哈地笑个不停。

方云赶紧领着方涛回家了,仙姝正在做饭,难得烧了一顿肉。

“娘,娘,今天终于有肉吃了,刚才宝妹婶子还说长富大爷晚上来咱家耕地哩,她脑子是有毛病么,地不都在田里么,家里哪里有地!”方涛一边高兴,一边说着刚才的事儿。

仙姝的手一抖,勉强笑了一下,“小涛,赶紧和你姐姐洗手,咱们呆会儿吃饭!”

晚上,仙姝哄着方涛睡下,“小涛,以后想娘的时候,就往院子里的大缸里每天灌一瓢水,等缸里的水满了,就能见到娘了!”方涛听着娘说话,什么都不明白,只是点了点头,一会儿就睡着了。

仙姝把方云叫到身边,帮她仔细地梳着头发,一边编着辫子,一边默默地流泪。

方云拿来镜子一照,“娘,你编的辫子真好看,今天是最好看的,别的女同学头上都长虱子呢,我一个也没有!是娘给方云洗得干净!”

仙姝把方云搂在怀里,手里拿来一把剪刀,狠心地咔嚓一剪子把方云的辫子从根剪掉了。

“娘,娘,我的辫子,你为什么要剪我的辫子!”方云伤心地哭着,不依不饶地说。

仙姝已是泪流满面,“方云,娘不许你再留辫子,以后烧火做饭太危险,脏了也没人给你梳,往后就留短头发,好洗也不长虱子。咱家的钱都在枕头里,和弟弟省着点花,娘真是没用,连个孩子都养活不了,方云,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

方云还不明白娘为什么这么说,哭着说:“娘,你别哭了,我以后不扎辫子了,我和弟弟都听你的话!”

仙姝哄着方云睡着觉,又半夜起来,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昏暗的油灯下,仙姝混好农药,看着熟睡中的两个孩子,心中充满了不舍。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她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她养不起家,养不起孩子,她的世界尽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是一眼看不到边的绝望。

可以后孩子吃怎么办,穿什么办,冻着了怎么办,生病了怎么办,方云嫁人怎么办,方涛娶媳妇怎么办……

仙姝不敢再想,她犹豫了,就算再难也不能让孩子受苦,她的手抖动着,身体抽搐着,心里纠结着。可是,一想到别人的讥笑谩骂,想到长富的淫威羞辱,她心中一狠,生无可怜,将药猛地灌入口中。

仙姝浑身疼痛难忍,可还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她怕打扰到熟睡中的孩子。在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她有那么一刻后悔了,她不想死了,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她想要挣扎着站起来,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孩子。

可是,她终究没能站起来,永久地倒下了……

仙姝死了,方云家的天也随之塌了。她正在上四年级,十二三岁的年纪,和弟弟方涛成了村里的孤儿。

仁忠支书心疼地找人安葬了仙姝,和长余合了坟,在村口的杜家林中。那个活泼开朗的方云不见了,身上再没有好看的衣服,头上也没有好看的蝴蝶结,她彻底变回了一个农村女孩,彻彻底底的农村女孩,或者说还不如一个农村女孩。

仁忠支书和村支委商量,每年从村里支出点钱帮助方云姐弟俩,也让仁国找了乡里教委,免了他俩的学费。方云总是会愣愣地呆坐在院子里,她都不清楚,这些时日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哑巴带着黄灵走了进来,她笑着向方云招手。这是方云第一次看见哑巴笑,她觉得那种笑意好温暖,好体贴。方云此刻觉得黄灵真幸福,黄灵是个有娘的孩子,哪怕是一个哑巴娘,只要有娘在,心里就不会害怕,就不会感到孤单。

黄灵走过来牵着方云的手,方云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黄灵带着方云和方涛回到了自己家,先让她们吃点东西。

黄灵的娘烧了一锅玉米糊糊,拌着芋头叶子,嘴里呀呀着盛了两大碗,端给方云和方涛。方涛喝了一口,就吐到地上,“太难喝了,我不喝,我不喝,我要喝娘烧的粥,我要吃娘烧的肉!”

方云用筷子敲了一下方涛的手,说:“不准乱说话,有人管咱们一顿饭已经是恩人了,你不要再挑剔了!”

是啊,没有了娘,就不能再娇气了,在别人面前更不可以,也不可能。方云的眼里含满泪水,吧嗒吧嗒掉在了碗里,和着黑黑的糊糊喝到嘴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方涛一个人哭着跑回家里,不停地朝缸里舀水,大声哭着说:“我不要一天一瓢,我要现在就灌满,娘说缸里的水满了,她就回来了!”

方云在一边抱住方涛,“我想娘,我要娘,我要让娘回来!”方涛在姐姐怀里大哭着喊。

方云何尝不想呢,她比方涛更想娘回来,可她知道,娘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方涛哭着睡着了,方云把弟弟吃力地背到铺上,见他脸色发红,用手一摸滚烫得很。方云赶紧去烧了水,泡了一碗姜汤,把弟弟叫醒,喂他喝了一大碗。等方涛睡下后,方云又抱来一套被子给他盖上,自己就哆哆嗦嗦地守在铺旁边。

到了半夜,方云赶紧用手拭了下弟弟的头,凉凉的,已经退烧了,但浑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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