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随口一说，但姜舟也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手指。

“……我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

他的脑子一闪而过姜乐柯的脸，看着周盛嘉，有心想问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

连自己都不了解姜乐柯，难道他还妄想周盛嘉会对姜乐柯有什么关注吗？

周盛嘉微笑：“可你不是已经不理智了吗？”

见姜舟也看向她，周盛嘉继续道：“别做置气的事儿，多和凡逾学学。”

“虽然徐星皙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解释了，但你为了诚栎，对徐家甩脸色那就是另一档子事了。”周盛嘉叹了口气。

“这事儿要是乐柯背着，就能归到家事里，那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院长也就不会还联系我……真是麻烦。”

她平静的语气里，此时带上了明显的厌烦感。

姜舟也一顿。

他也升起了一股烦躁，他没有解释，而是看着周盛嘉，在长久沉默后问道：“……那姜乐柯要是反驳呢？”

“反驳？没有人想信他的。”

周盛嘉用了“想”字，这时候她流露出的笃定感，又让人觉得她是了解姜乐柯的。

姜舟也没有吭声。

沉默重新蔓延在了房间里。

姜舟也突然就有种荒谬感，他在童年时期一直萦绕在他心底的，对姜乐柯的嫉恨，在这一刻回顾时，可笑的就像是某种滑稽表演。

他不由得想对那个，在森林的夜晚，诱骗姜乐柯去找许愿湖的自己冷笑。

那时觉得自己可怜的自己，有没有想到过，在多年后的今天，竟然觉得最可怜的人是自己童年时最羡慕嫉妒的对象。

姜舟也的心底黑泥在涌动，复杂的情绪就像是多种调味料品一样富有刺激感，而在它们交织在一起后，一种全新的味道出现。

他对在自己眼中，十分悲惨的姜乐柯，心中蔓上一股微妙的，俯视的怜悯。

姜舟也脑中闪过姜家人，又闪过周家人，最后定格在了幼年的姜乐柯喊自己哥哥的脸上。

‘姜乐柯他需要我。’

他想着。

‘他只有我了。’

周盛嘉看着不说话的姜舟也，眉毛轻蹙。

她有点摸不透自己这个大儿子在想什么，越长大，姜舟也在她和姜凡逾面前变得越沉默寡言。

周盛嘉偶尔会有一种不安感，对姜舟也的成长。

但姜凡逾很喜欢，他觉得姜舟也的变化是令他满意的，是符合姜家对继承人的要求的。

回忆起这儿，周盛嘉心中的不安又放回了心底，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单从姜舟也进入公司后的表现来看，姜舟也其实和姜凡逾没什么两样。

周盛嘉想到姜凡逾打电话时，对她说的话。

“舟也用乐柯当礼物，在周家那拿下了北郊那块地，他清楚每个人的利用价值并可以毫不心软的利用它们，他比我年轻时还要优秀的多。”

周盛嘉的眼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满意，她扬起嘴角，压低了嗓音，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

“别担心，一件事影响不了什么的。凡逾还和我夸赞了你和周家的交易。”

她笑道：“他夸你不愧是他的儿子，真的和他一模一样。”

因这话也不过是随口说来，像是流程一样的东西，周盛嘉并未真的将视线投注在姜舟也身上，关注着他，自然也没见到，在她话音落下后，姜舟也抬眼看向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反感。

姜舟也喉咙蠕动着，一种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部不断上涌。

周盛嘉夸完，起身后松了口气。

“真好，我原本还担忧着你对乐柯会心软呢。”

“为什么？”姜舟也压下那股呕意，“什么心软？”

“就是……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周盛嘉慢悠悠的，吐出惊雷。

“你时候对他反感极了，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就那样了，谁知道长大后，你对他的态度意外的好。”

其实按寻常人的态度来比对，这种态度转变并不能算多好，毕竟姜舟也依旧斥责姜乐柯这个弟弟，在周家都接手了姜乐柯后，他还想插手管控姜乐柯。

但在周盛嘉眼中，又算得上好。

毕竟自己儿子可是小时候差点想杀了姜乐柯，眼下这点小问题，又算得了什么？

周盛嘉猜不透这种转变，她体会不到，但她知道这种转变只有姜舟也喜欢姜乐柯才能做到。

大概就像是属于自己的洋娃娃，虽然是别人送的，没那么喜欢，但要是被人就那么拿走，还是心里在那瞬间升起几分不愿，让自己对那个洋娃娃有那么几分好感的吧。

周盛嘉没注意到，姜舟也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神色。

他瞬间否认：“不是！”

“我——”

看周盛嘉看向自己，姜舟也为自己的冲动不安，他张口想说什么，但房门口出现的身影打断了他的话，也使得周盛嘉转移了注意力。

“大哥，妈。”姜诚栎错开身子，将身后的人露出。“大姐回来了。”

在姜诚栎身后，姜扶萱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个投递，狼狈极了。

她抬眼看向房间内的两人，咬着下唇，微沉着视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这是怎么回事？”姜舟也看到久未回家的姜扶萱，脸上闪过不满。

周盛嘉也看着自己这个女儿皱眉，明明距离甚远，她却捂着口鼻，小退了一步。

“怎么搞得这么难看？没被人拍到吧？”

姜诚栎看着两人反应，又看着不说话的姜扶萱，主动开口：“外面正在下雨，大姐大概是没拿伞。”

姜扶萱被解围，不由得抬头看了自己这个弟弟一眼，随后继续沉默着低下头。

她的反常举动，令房间内的姜舟也和周盛嘉都更加不悦。

姜扶萱性格虽然娇纵，但之前每次回家，因为姜家人对男友的态度，她对待家人时，都是尽可能想多打打感情牌，总是带着些讨好。

现在这幅落水狗的样子倒是稀奇的很，连招呼都不敢打。

周盛嘉翻了个白眼，嘲笑道：“怎么，被甩了？”

“也不知道你那股劲儿是哪来的，眼神不好偏偏选了个没用的废物。要是早在家乖乖呆着，让凡逾帮你找个联姻对象都好过现在。”

在周盛嘉眼中，任何人比起姜扶萱都有价值，姜扶萱既然什么都做不好，她最能适应的生存模式，就该像姜乐柯一样，用人生来当做筹码换取一份合适的婚约才划算。

可姜扶萱偏偏想去娱乐圈，但又没有任何能拿出手的成绩，还变成了个恋爱脑，成了姜家的累赘。

周盛嘉是不需要感情的人，她连自己的婚姻都能当做交易，自然对女儿也就看不顺眼。

姜舟也冷声，“你要是和之前回来时一样，那现在就可以滚了。”

姜扶萱的指甲狠狠的掐进了肉里，她用沉默回答了周盛嘉的嘲讽，然后又忽视了姜舟也的话。

她的视线在房间内扫过，半晌后，开口询问了在场几人都没想到的人。

“……姜乐柯呢？他不是回到姜家住了吗？”

随后不等有人告诉她，她想起当时在姜乐柯身边的周臻，又了然。不在姜家，那自然又是回到了周家。

姜扶萱有点累，但因为没在姜家见到姜乐柯，又松了口气。

有种被人揭穿了伤口后，在否认后，担忧被识破的难堪感。

但在松口气后，她又感到了远比之前淋雨时还要刺骨的寒意。

包里的手机还在震动，想也知道又是关于无法与她结婚的长篇大论的“客观分析”，她在几个小时前就看的眼睛感到吵闹，不想回到和男友租住的房子，在外呆了一阵子后，在雨水落下时，突然升起回姜家的念头。

可回来后，她看着自己的家人，又感觉自己回姜家的举动莫名其妙。

她可以去酒店开一间房，睡一个好觉，她为什么像是无处可去一样，做出了像是想去往某个地方见到某个人一样的举动？

明明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姜舟也却像被戳到痛点一样，迁怒的对姜扶萱讥笑道：“他不在。你放心，不会碍到你的眼。”

姜扶萱点头。

得到回答后，她看着三人，深呼吸了一口后，将湿发捋到脑后。

随后，就像是她突然回到姜家一样，又什么都没说，马上离开了。

*

没能成功挑选好礼物，乔乐柯另寻他法。

他向李枫偷摸问了一下院长的喜好，得知院长喜欢没事儿种点花花草草后，私下找管家问了照顾花园的园丁，然后从园丁那套了几个进货渠道。

他特地选了些漂亮的成盆花草，还有种子，但在放哪时，遇到了些问题。

李枫得知后，直接问他要不要提前送到院长那儿。

“生日礼物也不用当天给，因为也有人来不了，不少都是提前送的。”

能提前送那感情好啊！

乔乐柯本来就是为了见孤儿院院长，听到能更早见到人，马上夸赞了波儿李枫的机智。

他把地址发给送花草种子的商家那儿，约定好时间，抽了一天周末日子，准备溜出门儿见人。

在出门时，乔乐柯撞见了周臻。

他坐在周源身边，正在陪苦哈哈的周源看文件，边看边皱眉点评。

见乔乐柯出现，他停下动作。

“要出去吗？我陪你。”

乔乐柯的心提起，紧张起来，他装作冷静的摇了摇头，“不用，你帮周源吧，你看他一副半死不活样子，你要是离开，他估计都能哭出来。”

周源是差点哭出来了，就差跪下求周臻别走。

见周臻皱眉，乔乐柯为了打消他的询问，不动声色的扯出借口：“园丁之前说花园的花被猫猫们刨除来不少，我期末的主题刚好也和花有点关系，准备去花卉市场看看。”

想了想，乔乐柯看着周臻补上一句：“我会带花给你的。”

周臻红了耳廓，给了旁边吹口哨的周源一拳。

“早去早回。”

在离开前，看着周臻的笑容，乔乐柯不知为何，脚步突然有点迟疑。

像是动物界某种趋利避害的本能一样。

【宿主？】999疑惑。

“……没事。”

乔乐柯摇了摇头，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