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周送的病完全好了,就只剩下手掌的伤还未痊愈。
也不知贺止这两日发什么疯,每顿饭都要到承德殿和他一起吃,周送一开始极度担忧这是场“鸿门宴”。
但后来他发现贺止真的只是单纯和他一起吃饭而已。
哦,有时是他看着自己吃。
没有生命危险,周送也就不担忧了,反正跟着贺止吃,总能尝到许多新奇的菜式。
虽然高公公送的蜜饯被贺止没收,但每次他喝药时,面前还是会摆上许多其他种类的,吃着比小盒子里的还要好吃。
想起之前贺止说过病好了再回昭云殿,周送不想再待在承德殿,便即日启程,趁着贺止不在火速搬回了昭云殿。
再次躺回昭云殿的大床,周送心里涌起一股满足的情绪。
到了饭点,贺止竟然没出现,周送正准备美美享受自己久违的单独用餐时光,没想到,高云从殿外走了进来。
周送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但却没从后面看到贺止的身影。
反而是高云怀中那个软绵绵的生物吸引了他的注意。
高云一进来便扬起嘴角行了一礼,说道:“西域上贡这只漂亮又罕见的猫,陛下记着您喜欢,就吩咐送您了。”
“陛下还说,野猫难驯,娇养出来的猫才适合您。”
高云意味不明地笑着,周送却只盯着他怀里的猫看。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起来很是喜欢。
高云便识趣地把猫放到周送怀里,行礼告退了。
待高云走后,周送轻轻抚摸着正在舔自己爪子的小家伙,这的确是一只十分漂亮的猫。
它通体雪白,毛色透亮,但两只耳朵尖上却是黑色的,两只眼睛比琥珀的颜色还要美,周送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欢喜了。
他第一次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宠物,没想到少年时触不可及的愿望竟在这里实现了。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周送连饭也顾不上吃了。
他把猫抱在怀里,果然如高云所说,它一点也不怕人,甚至在摸它头时还舒服地眯起眼,慵懒地发出呼噜声。
“应该给你取个名字啊,叫你什么好呢……?”
周送揉了揉它的头,嘴角缓缓勾起。
贺止才不会那么好心送自己宠物呢,说不定就是想用这小家伙让自己放松警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就叫你阴晴怎么样?小、阴、晴?”
“喵~”
一声猫叫,看来它也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嘛。
……
又一日早朝,贺止坐于龙椅之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扶手处,静静听着堂下大臣的汇报。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贺止听得无趣,随手挥了挥,那名大臣就退回了原处。
整个朝堂顿时寂静下来,前些日子贺止下令责杀三人,各位官员都心照不宣,那是皇帝在警告他们。
新帝登基,是从刀光血影中夺来的皇位,前朝的势力蠢蠢欲动,近日更是挑衅不断,那三人的惨状,便是贺止给群臣的威慑。
朝堂上的寂静对贺止来说是意料之中,他本也没指望着那几位官员的死能给前朝那群人多大的打击,他闭起眼,神色淡淡。
高云悄悄瞥了一眼贺止的脸色,又看了看堂下的众人,刚想上前一步结束早朝,就见丞相迈步而出,行礼道:“陛下,老臣有言。”
高云默默收回了步子。
“哦?”
贺止颇感兴趣地睁眼,“丞相请讲。”
“南林六皇子既然已至北麓,不知陛下将如何安置?”
此言一出,众人都屏气凝神,想听贺止如何答复。
丞相虽表面上仍称呼六皇子,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位敌国送来的质子,而朝上谁人不知陛下对南林皇帝的痛恨?
这皇子落在他手上,还能活几天?
大概是丞相也想到了这点,才委婉地出言提醒。
言下之意那好歹是位皇子,您可别一时冲动叫人丢了性命。
贺止轻扯嘴角,不免又想起两人初见时的场面,周送那双纯净却又带着些躲闪的眸子,明明惧怕却强装镇定的模样着实让贺止起了些兴趣。
而更让他感兴趣的还是那日周送来找他,病弱的身躯轻薄如纸,眼里却还能迸发出那样的光采。
贺止兴味未消,自然不会对他动手,不然哪还有今天丞相的进言?
恐怕周送到北麓皇宫的第二日就已经传出六皇子身亡的消息了。
“六皇子身份尊贵,想必只有宫中才住得惯,丞相觉得呢?”
“陛下安排妥当便好。”
丞相知晓其意,略一俯身,退回原处。
这下众人不免为这位六皇子默哀,和暴君共住宫中……自求多福吧。
见无人有异议,贺止才满意地起身退朝。
朝后,贺止回了承德殿,他一手拿着奏折,状似不经意间问道:“那只猫如何?”
暗卫被派去守着昭云殿,贺止不便听消息时,便都会汇报给高云。
高云顿时明了他的意思,回道:“殿下为它取了名字,照顾得很好,想必是喜欢得紧。”
“嗯。”
贺止换了一本奏折看,不再回话。
但高云还是从他的神态中读出几分悦色,高云面上不显,手上研墨的动作不停。
贺止的态度,已经足够他将周送划为重点关照对象了。
……
有了阴晴之后,周送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不过有时也会让人烦恼。
比如这时:
“阴晴!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往床上跳嘛!”
周送再次把调皮的小猫从床上抱起,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它的头,嘴里数落着它的“罪状”。
阴晴自从被他抱起就耷拉着耳朵,一副心虚的模样,讨好地叫了几声。
周送不为所动,他不会再上它撒娇想要逃过惩罚的当了。
教训完小猫后,周送就放它自己跑去玩了,他整理着被小猫弄乱的床榻,有些地方都已经被它玩破了。
杜世倒是想替周送干这些活,但周送更想自己在养小猫上亲力亲为。
他有了小猫后就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宫殿内,每日有专人照顾,吃喝不愁。
这就是周送曾经梦寐以求的,不必再提心吊胆地担忧性命,周送已经很满足这样平静的生活了。
而且贺止近日似乎有点忙,也没再和他一起吃饭。
因着胃口不佳,周送过了午后才吩咐用膳,他坐在桌边低头逗着阴晴,等菜上齐,没注意到为他斟茶的宫人手抖了一下。
滚烫的茶水顿时不受控地洒了出去,阴晴察觉到危险,“喵”的一声迅速跳走了。
那水就尽数泼在了周送衣袍上,好在衣料厚实,周送并没有被烫到。
那名宫人惊恐地跪倒在地不住磕头求饶:“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周送皱了皱眉,倒也没多说什么,让他自行去领罚后起身去了里屋。
总不能穿着湿衣服用膳。
里屋空无一人,桌上整齐摆放着供周送更换的衣物,他伸手拿起,却见衣物中散落出一封信。
周送的动作顿了,他拿起那封信仔细端详片刻,却并未在表面找到署名。
这是给他的?
带着疑惑,周送还是拆开看了。
可这一看,着实是把他惊住了。
只见信中字数不多,意思却是想要与他合作,计划除掉贺止。
周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除掉贺止这四个字,让他瞬间觉得自己拿了一个烫手山芋,不知如何是好。
他细细思索,自己从入宫以来就鲜少见人,断不可能有栽赃陷害他的可能。
那便是贺止的仇家?
可他们为何偏偏找上自己?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质子,怎么可能有机会除掉贺止呢?
周送已顾不上换什么衣服了,他看着那封信,就好像在看催命符,浓烈的不安又再一次笼罩了他。
而且更加细思恐极的是,这封信是怎么出现在他备换衣物里的?又怎么知道他今天一定会换衣服?
这座宫殿里伺候他的人,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周送的呼吸有些凝滞,仿佛又回到了南林那种四面楚歌的日子,他攥着信的手愈发用力,边角被弄得皱起。
……这段日子的宁静,还是被打破了。
——
也许是那封信给周送的冲击太大,在销毁了证据后,他连着好几天陷入忧虑。
又一次在噩梦中惊醒,周送坐起身,略急促地喘着气,他闭了闭眼,攥紧了胸前的衣物,试图缓解身体内部的沉闷。
杜世听到声音进来,他举着烛火问道:“殿下,您又做噩梦了?”
周送呼出一口气,缓过来了才点点头,“嗯……”
自从那日以后,杜世明显感觉到周送有了心事一样,前些日子的轻快,仿佛都是一场梦,他不由得问:“殿下,您最近到底怎么了?”
周送看着杜世关切的眼神张张口,却还是没把那件事说出来。
谋逆这样抄家灭族的大事,怎么能让杜世知道?
他只能摇摇头,“没事……”
杜世见他不愿说,也没再过问,只为他掖了掖被子,“那殿下接着休息吧。”
“嗯。”
杜世退了出去,周送却睡不着了。
到底应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贺止呢?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贺止能相信他的说法吗?
虽然贺止对他的确与别人不同,但周送不敢去赌。
贺止对他的好,或许只是无聊时的消遣而已,他自认没有那么大的魅力,涉及到谋逆,贺止还能相信他。
说不准都懒得听他辩解就一并处理了呢?
他不能赌。
周送把脸埋进了被里,思绪乱作一团。
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稳生活,为什么又被人打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