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在照夜白面前帅气地宣布“哪天你要掉下去了，过来粉我，我能拉你上来”才过去半个月，沈顷潇再一次对自己有什么说什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功力有了新认识。

但上一次，确实是他耍酷跑火车，这一次不是。送走照夜白后，沈顷潇回韩漠桢病房，刚到门口，却见明翌出来了，轻手轻脚关上门。看得沈顷潇一愣，压低声音道：“什么意思，逐客令？桢哥不要你了？你们要交往了？谁要……”

“把你那乱七八糟的收收。”明翌故作没好气的脸色，“桢哥累了，我说潇潇不知道在外面看上哪个半夜来看病的大明星，一时半会走不开，就让他先睡了。”

沈顷潇抓抓头发，确实有点抱歉：“他怎么样？”

“有点没精神，但看着没什么事。”明翌道，“明早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回去了。对了，他还说，”两个人走到来时的住院部大厅处，“他说他爱你。”

左不过是成员之间的队友爱。只要不当面，桢哥还是很爱来这套的。但沈顷潇一定要捂住鼻子揶揄：“好大一股飞醋味。”

明翌照着他屁股来了一脚。沈顷潇连忙躲开，又想到刚才在这里和照夜白的对话，还是要解释自己干嘛去了：“你说我刚刚去见大明星……确实见了，我刚刚见到照夜白了。”

“……？”明翌也没料到自己一语中的，“他来干嘛？”

“来影像科打疫苗。”

明翌没太听懂，但还是由衷感慨：“五分部福利真好。”

“上次你说得对。”沈顷潇道。“上次在天台的时候，你说白老师这种人能和人交心就见了鬼了……我不想见鬼，以后也不会自己去找鬼了。”

“就说嘛。”明翌不轻不重拍拍他后脑勺，“叫你不要逞能。小白这种人，我们术语上讲，是‘地心引力非常强的人’，你可能看不见那种力量，但看着这个人时，可以察觉到。质量大，引力就大，人背着太多东西，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时候当然很美……但你真要检查一下你的理想型标准了，”电梯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明翌先一步走进去，按住开门键，“每次都被这样的人吸引，是不是有什么救世主情结啊。”

“我才没想救谁呢……何况哪来的‘每次’。”沈顷潇说完，也走进去。但明翌的话足足让他思考了一路。等车时他才开口，夜风猎猎，有夏夜里醉人的草木芬芳：“可你不也是这样吗，你对桢哥……”

“不要总把我和桢哥放在一起说，”明翌大惊小怪地说，“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再说了，我和你不一样啊，别扯上我。桢哥也不是那种人。”

“……你这说的好像我多为人不齿一样。”沈顷潇道。

“我是说桢哥不沉重，”明翌回过头来，他眼睛好亮。“畸形的倾慕固然迷人，”他左手往沈顷潇肩头重重一拍，“但正常的队友爱着实精彩。桢哥呢，他是‘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这种轻盈的人。不觉得桢哥很自由吗。”

“他自由得连病房都出不了。”沈顷潇道。

明翌摇摇头：“不是那么回事，我是说……”

“说什么都好，别背课文。”沈顷潇抬手叫他打住，“性缩力百分之百，亲爱的。”

一整个星期也过得相当无聊，或者说按部就班就等于相当无聊。桢哥很快出院回来练习，五天之后的晚上，《红心游记》大阪篇如约播出。那天他们刚好结束为期两天一夜的团综录制，从郊区租下的拍摄用别墅回往公司。车是团内唯一的国内驾照持有者明翌开的。刚刚录了这么久，所有人都很累，车上的摄像头也已经被摄制组拿走了，此刻是镜头之外的自由时间。

起初沈顷潇还没想起来这件事，是韩漠桢先拿出手机等着，才意识到今天是周日。许沅也想起来了，从最后排弹起来，趴到前座的韩漠桢后面，一边问清水空音：“哥也去过大阪吧？”

“去过Dōtonbori。”清水那边打游戏的声音暂停下来。明翌从后视镜瞥一眼抱成团的四个，开口：“你们别凑到一起啦……沅沅小心等下晕车了。”

许沅闻言，把小他半号的清水空音抱到自己身边：“哥你替我看吧，我先听会歌……”清水那边也像得了什么重大任命似的：“我就是你的眼睛。”

“但我没有坐摩天轮过，”清水又说，这次是对着沈顷潇的，“Syn有去？”

“我们俩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坐摩天轮上，”沈顷潇道，“照夜白做了件极其奇葩的事。”

“诶？”韩漠桢来兴趣了。天保山摩天轮上发生的事，沈顷潇到现在为止还没和任何人说，包括当时的综艺导演、PD，乃至经纪人和队友。“我现在看不到你可以剧透了，”明翌一边开车一边说。沈顷潇啐了回去：“你专心开……我们不许和司机说话的。”

“切……”明翌确实集中回开车了，沈顷潇看他昨天开完今天又开，还是有点于心不忍：“要是有我扇了赵小白一巴掌的画面，你就靠边停，我们一起看。”

大阪篇的开头就很劲爆，他们这部旅行综艺的导演虽然是靠炒矛盾、制造噱头发家的，在引导嘉宾方面做得大有提升空间，但嘉宾们反倒表现得比想象中出色，最要紧的一点是，故事进行到大阪时，八个人之间已经有了相当可靠的化学反应，没人过分端着，两个现役偶像（包括沈顷潇）也早就丢开了包袱，不介意留下表情包，但其他几个老资历的演员、综艺人仍然很照顾小辈，偶尔需要维持偶像的体面的时刻，也会关照一些。

明明往合家欢方向剪辑会更好的……也许会。谁知道呢。

韩漠桢就在他身旁举着手机看，沈顷潇想不好奇都难，但他还是保持着距离，只维持在隐约能瞥见屏幕上有没有人在动的程度。

果然，第十五分钟，摩天轮部分开始了。

这下来了。沈顷潇心里想，不自觉地朝韩漠桢那边侧过头，连许沅也慢慢把脑袋和清水空音挨在了一起。

开着开着，车忽然停了。原来是明翌真靠边停住，趴了过来。

“这就不开了？”韩漠桢问，“别让人拍到M-Genie停在路边，五个人聚在这不知道干嘛……”

“哎呀有防窥膜的。”明翌不管那些。好在车里空间大。上摩天轮前的那些外景和任务介绍部分铺垫好后，转入嘉宾的夜间采访，提升悬念，这次出来的是照夜白。沈顷潇一看到这部分就皱眉：“他们那天采访了？但那天没人来问我啊。”

“没采访你吗？”明翌问。

“没有。”沈顷潇道。屏幕上的照夜白坐在他们历来接受采访时身处的外景，身后是关西三月的烂漫樱花，风吹时在照夜白身后簌簌地洒。

“……但我几乎不会讲日语，”屏幕里的照夜白说，“每当需要买什么东西、需要问路的时候，都是潇潇帮忙的。而且……要评价红心组搭档的话，我会选的词是——”

沈顷潇皱着眉，且始终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皱得很深。他满脑子都是不好的预感。

“我会选的词是‘双标’。”

“就像大家看到的那样，”照夜白说，“潇潇胜负欲强，而且能把事情想得极其周到，其他组会选什么交通工具到达心斋桥，怎样完成任务，投票时会投谁，潇潇从头到尾地清楚这些。”

屏幕外的沈顷潇尴尬地捂住脸。他确实掏心掏肺地想让照夜白赢，但是为什么要说出来！

而且这里有一大半的事情是他独自一人、或者觉得照夜白没在关注他时做的。但那人显然是都瞧见了。

“但是，”屏幕里的照夜白微笑道，“除了第一期之外，我没有输得很惨过。”

“我知道一直有人在放过我。”

——操。

沈顷潇迎着四个队友的视线，无力地说明：“他在箱根真的单纯是因为被一个留学生给救了。”

他们没理论，接着往后看。果然，很快就到了摩天轮上。沈顷潇印象里，这一段他有和照夜白交代过，他们聊了一整个中午来确保摩天轮内的事情完全保密，所以画面大概会变成：上摩天轮，一点无聊但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外景，之后马上下来。上面不会发生任何让人浮想联翩的东西。

但照夜白的采访，让事情变得不太——

画面进入摩天轮内部。在字幕和一点点画面的暗示下，观众很快能get到这部分内容——画面因为沈顷潇迅速关掉了GoPro而显得非常零碎，但照夜白显然是在声音发抖的情况下说出的那句“你想坐这个”，任谁都不会听错。

明翌看得“哇”一声，“他是恐高的啊？”

沈顷潇不语，安安静静地看。反正马上就会是那个烂俗的“救赎文学”剧本了，不会太——

画面突然黑了，节目组给的解释非常简单，然而极富冲击力：

「意识到照夜白的情况后，沈顷潇关掉了画面」

「在画面恢复以前，制作组只能提取到音频」

四个人都看沉默了，只有清水空音还没搞清状况，韩漠桢极快地给他用英语翻译了一遍，这下清水空音发出了一个十分霓虹金的“诶”。

但队长不愧是队长，字幕一出来，画面还黑着，韩漠桢就对明翌道：“去开车，稳一点，心思别挂着。M-Genie的安危靠你了。”又对两个小的道：“你们坐稳。潇潇，”他把沈顷潇的魂叫回壳子里，“打开手机，我估计王哥很快会打过来。看着点热搜。”

明翌果然从善如流地重新启动车子，韩漠桢把声音调小些，以免驾驶员分心，沈顷潇也的确拿出手机。韩漠桢屏幕里的黑色中开始传出对话声：

照夜白：“如果错过这次，你不介意……”

沈顷潇：“白老师想对我好的话……”

——画面外，沈顷潇忍无可忍：“不是……”

韩漠桢甚至没理他，因为话音还在继续：

“我太自作主张了……抱歉。”总算有了句照夜白的原话。

沈顷潇：“以后不要这样。”

沈顷潇：“看我。”

沈顷潇：“现在怎么样？还是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唱歌……”

……又打乱剪辑了。

沉默了一会，画面亮了，但角度很歪斜，看起来像是照夜白那边偷偷拍下来的。字幕也大有往这方面暗示的意思，“终于留住的这一刻”。

那首歌，不消说，自然就是照夜白点名的《观后感》。其实到现在为止，沈顷潇始终觉得这首歌是节目组要求的——照夜白不可能听他们的偶像音乐，更何况是一张扑街专辑里、一首名不见经传的收录曲。

但由于没有把点歌的这部分剪进去，这里看起来像是沈顷潇故意在照夜白面前唱这首歌，这首他为了他写的《观后感》：

没有尽头/哪处回头

何曾足够/如何能够

我弱在爱你未筹谋

欲捧月亮难探手

租赁你光阴假据我私有

幸梦魇一遭无朽无不朽

青空照月流

空港无船候

我亦飘零久

为好事泪流

沈顷潇的清唱合上了M-Genie的音源声音，画面又沉寂了一阵子，相当刻意，相当意犹未尽。

另一组嘉宾“黑桃组”的故事开始了一阵子之后，车里还是死寂。沈顷潇听见韩漠桢重重吐出一口气，接着，《红心游记》的画面就被来电打断了。

韩漠桢接起经纪人电话的同时，沈顷潇这边的热搜跳出一个殷红的“爆”词条来。

＃照夜白出演M-Genie新曲MV的原因＃

下面蠕动着滚上来一串红色词条。

＃照夜白沈顷潇＃

＃照夜白十洲发布会乌龙＃

＃脱粉回踩＃

＃夜宵CP是真的＃

＃东影股价＃

＃照夜白氧化月球威亚戏＃

＃沈顷潇告白＃

＃东影公关＃

＃画春＃＃观后感＃

他耳中嗡嗡响了一阵，终于听清身边的人在说什么：“五分部怎么说？”

“啊……这样。”

“OK。我们马上到。”

韩漠桢放下手机，车里一时没人开口。

“回去再说。”他说。

但沈顷潇知道发生了什么：“照夜白买了好多热搜。”

韩漠桢点点头：“没事的。这是赵天渊的局，咱们破不了，也没什么掺和的道理，让人当枪使就使了，M-Genie还是要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