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许晗坐在学校大堂里百无聊赖地发呆，刚调任过来的新校长正在台上讲话，慷慨激昂地介绍着自己牵头编纂的新版校规。
她摸着已经染上自己体温的银手镯，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觉得这人的声音实在有些过于聒噪。
在周许晗高三这年，总是对着学生们笑嘻嘻的老校长光荣退休，从外地空降过来了一位新校长，带来了全新的教学管理风格。
上任的第一天，他在进行完例行讲话后，当即宣布了新的校规。
新版校规内容细致，涵盖了课堂秩序、行为准则、仪容仪表等方面的要求，每一个大项下面都罗列了很多非常细致的小条例。
周许晗发现新校长对规范学生们的仪容仪表有着过度的执念，新版校规中光是对于仪容仪表的要求就罗列了十几条，包括必须穿着校服，限制佩戴首饰，规定短发的长度等等，甚至还有一条用来禁止学生打耳洞。
新校长的就职演讲结束前，他要求各个班的班主任立即回到班级里，统计班上打过耳洞的同学，将名额上报备案。
这意味着，在未来的高中生涯中，这个学校的耳洞数量只允许减少，不准增多。除了已经打过耳洞的人，其他的同学都失去了打耳洞的资格。而即使已经打过耳洞，也不被允许带上耳环。
潞城的初中生最想就读的高中就是潞城一中，因为它很难考，能收到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是对一个学生的肯定。更是因为，一中的每一届校长们都保持着一个默契，他们更重视培养学生的自我管理能力。
老师们会给予学生最大程度的信任，并不会对他们过于严苛。甚至，很多老师都不会特意检查他们布置的作业是否被按时完成，更不会对任何人的仪容仪表做出规定。只要不太过分，老师们大多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当然是一件有利有弊的事情，总有那么一些学生会在这种有些松弛的管理中难以自律，开始放纵自己。但每个学生都会为这份信任而欣喜，默契地维护着这份难得的自由。
很显然，新上任的校长决定要打碎这种平衡了。
耳边响起众人带着不满的讨论声，粗略扫了一眼，周围的同学脸上已经挂上了鄙夷。
新校长无视台下传出的不赞成，继续自说自话。
周许晗撑着下巴，舒展的眉心又皱起。
大会迎来尾声，人群一窝蜂往外涌，朝着各自教室的方向走去。
康轶照旧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一班的人群赶上来。
周边人声鼎沸，叛逆期的学生易燃易爆炸，校长发布的新规定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耳边全是各种各样的声讨。
“好恶心啊，我已经开始想念老李了，你说他怎么就退休了？”
“到年龄了呗，老李退休时不是说了，他要回家含饴弄孙了，让我们自求多福。”
“晚一点退休呗，申请延长一年，等我们毕业了再跑路。”
“真是想得美。不过确实还是老李好，现在这个变态校长真恶心。”
“就是，连我穿什么衣服都管，怎么不顺便管管我上厕所花几分钟？”
“你别说，搞不好真会管，过几天就给你出个通告，‘三班张粒然同学每次上厕所蹲坑十分钟逃避学习，记过处分一次。’”
一阵哄笑声。
“反抗！必须反抗！不然没有厕所自由了！”
“我才不管呢，我就要留刘海，有本事勒令我退学啊。”
声音渐远。
按照当时的座位安排，三班过去后就是二班了，之后，是一班……
康轶没有回头寻找，照旧走得不急不缓。
“老康，你能不能走快点，搁这儿走T台秀呢？！”李枫把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有些不耐烦地推了推他。
“你急你先走。”
“我不急，但你走的也太慢了些！”他低声吐槽：“帅哥就是屁事多，偶像包袱真重。”
康轶没搭理他的絮絮叨叨，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身后，他听到了周许晗的声音。
有女生语气不耐烦的说：“好烦啊，我刚买了新手链，花了我不少零花钱呢，凭什么不让我带。”
周许晗轻笑了一声，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人又说：“还是你好，永远乖乖巧巧的。我就不行，我一听到谁说不让我干什么我就忍不住了，就想反着来，你知道我妈怎么说我的？”
“杠精。”
“我靠，周许晗你居然说我是杠精！”
周许晗轻声讨饶，说：“你不是杠精，你当然不是，你只是很有个性。”
女孩轻哼一声，又转移了话题：“你昨晚看水果台的节目了吗？我老公参加了！”
周许晗问：“哪一个老公？”她的声音总是很动听，像山间的流水。
女生有些无语的哀嚎一声，她又笑着说：“对不起，你的老公实在是太多了。”
“孙晨阳啊！孙晨阳是！我的新欢。”女生的声音娇俏，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居然不知道我换了新老公。”
“啊……”周许晗的声音声音拉得很长，她有些疑惑，说：“孙晨阳？可是在我记忆里他还是个小孩儿。”她用手在自己的身边比划了下，说：“大概就这么高。”
“人家只是童星出道，人家也是会长大的好吗？人家今年都18岁了好吗？！”
女生是林漾，她们总会在放学后一起坐公交车回家。
她们逐渐走到了他的前面，周许晗扎着的高马尾随着她的行走一摇一晃，他的心也跟着摇晃。
林漾笑闹着去捏着她的耳朵，揉搓片刻，说：“我家孙晨阳现在已经是个漂亮的小哥哥啦！等会儿我找他是照片给你看。”
周许晗说好。
她被揉捏过的耳朵微微发红，耳垂上面空空荡荡，只有一颗痣缀在耳朵的侧边。
如他预料的一样，她对外总在装乖，不戴首饰，也没有耳洞，一直就是个最遵守纪律的好学生。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周许晗微微偏了偏头，她并没有回头看他，但她露出个清浅的笑。
康轶盯着她唇边的弧度，跟着一起无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