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轶在学校里还算受欢迎，即便他成绩不好，但总是有不少的小姑娘，喜欢着他漂亮的皮囊。
被表白这种事情，康轶已经经历过无数次。
有的内敛害羞，会偷偷放情书或者礼物在他的书包里。也有活泼大胆的，敢直接把他拦下来，当面问他要不要试着处对象。
康轶有着丰富的经验去处理这些表白，按照标准流程，他会先发出一张“好人卡”，再说明自己有喜欢的女生了，最后说抱歉。
多数情况下，对方都不会过多纠缠。
周一下午放学是学校的大扫除时间，学生们需要按照要求打扫完学校分配给各个班级的公共区域。五点半放学，七点十分上自习，再加上一场大扫除，周一下午的时间总是显得有些紧迫。
康轶所在的班级分到的是学校的小树林。面积看上去挺大，但其实并不难打扫，只需要把树林里那条人行道上的显眼垃圾和落叶处理掉。
这片小树林在学校的最边上，顺着里面那条窄窄的石板路一直走，就能看见一个用围墙围起来的院落，墙上写满书法大家的题字。
墙上开了一道门，朱红色的大门洞开，门两边各立着一只石狮子。顺门而入，是一个三进的院子，中间的院里有个荷塘，围着荷塘盖了一溜房子，还有一个三层庭阁的藏书楼。
对称两个庭院天井，绕着院落排布着一圈书堂，院中种着一颗巨大的树叶茂密的银杏树，撑出大片清凉，角落里摆着几缸荷花。
看上去清幽风雅，古色古香。
书院内回廊辗转曲折，因为时常有学生在课余时间来到这里伴着花香鸟鸣自习，靠着墙的位置上摆着些桌椅。
这是一中的前身，一个几百年前就存在着的小书院。
一中在它的基础上扩建，又把它保护了起来。
书院从来不会关闭大门，学生可以随意出入，散步放松，或者欣赏建筑美学。
康轶负责打扫靠近书院的那一块地方，在他打扫得差不多的时候，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康轶循声看去。
来的是一个女生，黑长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脖颈处的头发微微膨出一圈，是被发圈扎过的痕迹。
这场偶遇来得突然，林璐的行动快于大脑，没来得思考后果，先一步想到要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示给对方看。
她随手把束缚着头发的发圈扯了下来，用手指梳散自己的头发，朝着他笑得灿烂，说：“康轶，你还记得我吗？”
康轶翻遍了所有的记忆，发现自己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他没说话，只对着她扯出一个清淡的笑。
林璐默认自己已经被他想了起来，她变得开心了些，有些羞赧却又坚定的继续说：“我写了一封信给你，托人放进了你的书桌里，希望你能打开看一看，不要丢了。”
康轶轻声叹气，心里有些无奈，但他还是点头说好。
“还有一块小蛋糕。”林璐咬了咬唇，继续说：“因为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
康轶有些惊讶，微微瞪大了眼睛，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生日快乐。”
林璐深呼吸，给自己打气，说：“本来我没想要当面告诉你的，我其实没那个胆子，很害怕被当面拒绝。”她笑了一声，指了指身后的桌椅，继续说：“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我刚刚坐在椅子上许了愿望，一睁开眼，我就看到了你。”
很梦幻，很浪漫。
她没说自己的愿望，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璐垂眸，有些羞赧的笑，说：“你也觉得很有缘分对不对？我刚刚想到你，你就出现在我眼前了。”
她有些紧张，手指不自觉的绕着自己发尾，试图开个玩笑来缓解自己的压力，她说：“虽然你出现得一点都不浪漫，没有拿着刀剑骑着白马，而是拎着一个扫把。”
康轶看着自己手里的扫把，忍不住笑，说：“对不住，有碍观瞻，伤害到了你的眼睛。”
她也跟着笑了笑，突然下定决心一样，说：“我叫林璐，我很喜欢康轶，非常非常喜欢，从初一开始就很喜欢你。
“之前，学校里都传言你会继续在三中读高中，所以我报名去了三中，后来发现我错了……”
她看到了康轶欲言又止的表情，忙不迭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的成绩不好，根本去不了什么好的学校，我爸说他愿意出择校费，只不过当时我拒绝了。后来才知道你选择到一中读书，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林璐又笑了一声，她已经平静了一些，声音末尾的轻颤被小心掩去。她说：“我是艺术生，家里还算有钱，高三的时候求父母让我到一中借读来补习一下文化课。
“这段时间，因为和这里的学生们的成绩差距太大，我过得很煎熬，也没能交到什么朋友……但我不后悔，康轶，我一点都不后悔。”她的眼神坚定，执著地看着康轶，说：“因为你。
“只有这一年也好，因为和你在一个学校，因为距离你很近，我很开心。”
她的声音落地，忍不住露出个轻松的微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康轶目光微垂，躲开了她的视线。
他并不害怕当面拒绝别人，但这个女生很特别，她看上去敏感脆弱，却很勇敢。
他的心忍不住为了她刚刚的话而震动。
因为她说的那些话，因为她的无畏，也因为她的胆怯。
他从她的胆怯里看到了自己。
康轶有些苦恼地闭了闭眼睛。
他能理解林璐的煎熬，他感同身受，所以他不能回应。他只能轻咳一声，告诉她：“你会交到新朋友的，不要担心。”
林璐问：“你打算按照惯例给我发出好人卡了吗？”
刚刚还羞涩的女孩突然带出了点攻击性，康轶微微有些窘迫，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我……”
话刚起个头，又突兀的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周许晗，她从转角处走过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又飞快闪身躲进了转角里。
一墙之隔。
他的那句“我有喜欢的人了”就那样卡在了喉咙里。
林璐没发现他的异常，她盯着他的眼睛，说：“你说我能够在这里交到朋友，那个朋友可以是你吗？”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固执，又含着点脆弱。
“对不起。”康轶有些为难，说:“如果你对我没有……嗯，没有那种感觉，我们可以做朋友，可是……”
她刚刚才向她释放了好感。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说:“我不能和你做朋友，这对你不公平。”
他因为她的喜欢被她赋予了光环，被她增添了分量。在她心里，他们的关系变得不对等了。
他们不可以做朋友。
“没有人应该成为友谊里弱势的那方。”
林璐从简单的话里读懂了他的意思，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说:“可是我不介意，我只是想离你更近一点而已。”
“可是你值得更好的，没有任何人值得你放低自己。”
“而且……”康轶突然下定了决心，他盯着周许晗藏身的那个拐角，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很喜欢。”
所以他不可能和她发展出她所期待的感情。
“好好学习，希望你高考顺利。”
漫长的沉默后，林璐说：“我只是不甘心。”
康轶说:“我很羡慕你的勇气。”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鼻息间都是花草的清香，耳边是虫鸣鸟叫。周许晗靠着墙站在，有些尴尬的闭了闭眼睛，不自觉地伸手捋了捋头发。
周一的书院是它在一周内最安静的时候，因为时间紧张，人总会少一些。
周许晗喜欢在周一独自过来，坐在那棵银杏树下发会儿呆。
她刚在隔壁的院子里占用了一张小书桌，吃着一个面包记了一会儿英语单词。正要返回教室去上晚自习，不期然会遇到一个表白现场。
她其实并没听到太多内容，她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要结束对话，不然她现在会更加的窘迫。
她并不想窥探到某个少女的秘密。
周许晗抿了抿唇，转身面对康轶，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她偏着头，没敢直视他的眼睛，解释说：“快上自习了，换一条路去教室的话时间上不太允许。”
所以她站在这里等了片刻。
“你听到了是不是？”康轶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他说:“我最后说的话，你听到了是不是。”
她没来由的有些慌张，忍不住装傻。
“嗯？好好学习？”她补充一句，“我的意思是，我听到你让她好好学习。”
康轶低垂眉眼，抿出一个笑。
他想起林璐刚刚说的话——
因为距离你很近，我很开心。
他现在就很开心。
也就是在刚才，他得到了一个答案，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和她做朋友的。
他不想让别人感觉到不公平，也不想让自己处于不公平的那一方。
看到他唇边露出的笑，周许晗放松了些，她说：“想不到你还会劝学。”
康轶问：“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康轶没搭腔，只一味看着她笑。
周许晗的表情认真，“我觉得中学生以学习为主是对的。”
这是她对自己的要求。
康轶“嗯”了一声，眼神清亮，“你也一定要以学习为主。”
他当然不忍心打扰她学习，她有着最光明的未来，但她也不能让其他人打扰到自己。
周许晗被他看得有些难受，伸出手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耳廓。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手指移动，突然轻笑出来。
他又发现了她的一个秘密。
“我发现了你的秘密。”康轶说。
她的耳朵上多了一个小洞，带上了一根细细的银针。
“这个吗？”周许晗的手指在耳垂上轻轻触碰，因为多了个刚打了不久的耳洞，耳垂看上去还有些红肿。
康轶问：“什么时候打的？”
“昨天。”
在老师们统计完信息之后。
康轶又一次发现她暗藏着的小叛逆，他说：“高考前我也会心无旁骛的，你放心。”
“嗯。”她问：“大学……可不可以，呆在同一个城市里？”
“……只要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