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块沉重的黑绸,覆盖在黑匣寨上,将它装点成一座沉睡在深海千年的堡垒,静谧而又深邃。但这份宁静很快就被一阵嘈杂的喧嚣声击得粉碎。
潇湘像是个被遗弃在风暴中的孩子,紧紧抱着室外那根木柱子,控诉道:“不!我绝不进去,就算要进去,也得看我愿不愿意!谁知道那里面藏着什么折磨人的把戏?”
玉莹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耐心似乎已经磨成了粉末:“那里面不过是一间普普通通的茶舍,又不是什么阴曹地府的牢房,你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潇湘一听,将声音都飙高了八度,哭喊道:“热茶也能烫得人皮开肉绽啊!我就是不进去,打死都不进去!”
“不想进去也得进,这事由不得你!”玉莹说着,伸手就去揪他的衣袖,打算来个“生拉硬拽”。
潇湘见状,哭喊得更起劲了:“哎呀哎呀,你扯我衣服干嘛?非礼啊!来人啊,救命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如此嚣张!”
玉莹被他这一出闹得满脸通红,嫌弃得直皱眉:“你个大男人,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丢不丢人?”
潇湘一抹眼泪,理直气壮地反驳:“谁说男人就不能哭哭啼啼的?我偏要哭,你又能咋样?你还想霸王硬上弓不成?”
玉莹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活像一只充了气的胖河豚:“怎么有你这般不要脸的人?”
就在这时,隐婆和玉修恰好赶到。隐婆的脸顿时黑得跟锅底似的:“闹够了没有?”
玉莹赶紧上前告状,手指着潇湘:“隐婆,我怎么劝说他都死活不肯进去。”
隐婆冷眼一扫,目光如刀:“既然你踏进了这个门槛,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来,别想着肆意妄为。”
潇湘一听,脸上顿时换上了嬉皮笑脸:“规矩?你说的规矩,就是教这些小姑娘们见人就扯衣服,这么不懂礼貌,这么不知廉耻吗?”
玉莹气得直跳脚:“你胡说!明明是你自己不守规矩,到处乱跑。”
“好了好了。”隐婆出声打断了这场闹剧,然后对潇湘说,“想谈事情,就进来谈;不想谈,就出去。别在这里没事找事,碍眼又碍事。”说完,她转身就走,步伐坚定,直奔内室而去。玉莹瞪了潇湘一眼,也跟了进去。
潇湘歪着头,一改来时那副柔弱样,悠哉游哉地走在玉修身旁,嘴里叼着根不存在的草,吊儿郎当地说道:“蛇蛊兄,你这么快就背叛了玉凝,倒戈相向,认贼作父啦?”
玉修笑了笑,淡然回应:“潇公子,你误会了。在你面前的这位,可是玉凝的师傅,现任黑匣寨寨主——隐婆长老。”
“哦~原来是这样啊!”潇湘恍然大悟,随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赔礼道歉道,“抱歉抱歉,我这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眼力劲也差,看人不准,无意顶撞,纯属误会,纯属误会。”
隐婆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小滑头,嘴里没一句真话,但她也没跟他一般见识,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玉凝中了两种蛊毒,一种是血虱蛊,另一种是百目蝶蛊。目前血虱蛊毒已解,但百目蝶蛊还需要你的帮忙。”
潇湘自嘲地笑了笑:“哦,没想到我这等小人物也能派上用场。不过,这百目蝶蛊是个啥玩意儿?我可是闻所未闻啊。”
隐婆起身找来一本《百蛊集》,翻找了一番,指着其中的一页说道:“百目蝶蛊,又别名为幻蝶。它通体湛蓝,内含银粉,双翼上印有瞳目纹,因此得名百目。它能制造幻境,吞噬记忆,日常帮助患者清除一些不必要的记忆。”
潇湘插话道:“这么听来,这东西还挺有用的,说不定还能用在医疗上,给那些精神病患者治治病呢。”
隐婆摇了摇头,严肃地说道:“这一点特性并非好事。记忆的消减容易让中蛊者难以辨别梦境与现实,受困于梦境无法逃离,而现实的身躯则会因长期昏迷无法进食,最终枯竭而死。”
“这么可怕!”潇湘故作惊讶地喊道,而一旁的玉修则神色平静,眼波微动,藏在袖中的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食指的指腹,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潇湘顿了顿,语气闲散地问道:“那你要我帮的忙是……?”
隐婆厉声道:“入梦寻人!”
潇湘轻笑出声,语气颇为不敬:“老太婆,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一个大现实人,怎么能进入到玉凝的梦里?除非你也藏有百目蝶蛊?”
隐婆抬眼看向他,对他的语气深感不满,出声训斥道:“注意你的言辞!百目蝶蛊本就是出自黑匣寨,是上任寨主的大弟子叛逃时给劫走,才落到外人手中。”
潇湘“啧”了一声,讥讽道:“你家家风真乱啊!都怪规矩太多,才把人给憋坏了。你看这里的女子,个个从黄花闺女熬成两鬓斑白,满脸愁容,好比昔日黄花菜都凉了,怪可怜的。老太婆,你也是时候该改改你家这些不厚道的规矩了。”
“住口!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岂能容你一个外人亵渎!”隐婆怒不可遏,声势浩大,看样子是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
玉修见状,赶紧上前拦截,劝解道:“二位,救玉凝要紧,个人恩怨何不先放一放?”
隐婆哼了一声,瞪了潇湘一眼,然后说道:“哼,臭小子,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且随我前来。”说着,隐婆将两人带往地下室,那里放着一口玉棺。她朝潇湘冷声说道:“你,躺进去!”
潇湘一听,微挑眉毛,冷笑道:“老太婆,你也太记仇了吧!我才顶你两句,就要把我活埋了?未免太不厚道了些吧?”
隐婆横了他一眼,语气生硬地说道:“百目蝶蛊是上任寨主的本命蛊,所以她的骨灰中会残留有百目蝶蛊的灵力。你只需躺进去,便可借用灵力,进入跟玉凝同一个幻境中。虽然境中之物会有所不同,但内核是相连通的。”
潇湘撇撇嘴,有些不情愿地说道:“照道理来说,这事派谁去都行,为什么偏偏选中我?”
玉修解释道:“要想突破幻境,需要一次性将境中之物全部粉碎。此事唯有你能胜任,因为你是我们当中,嗯......最擅长搞破坏的。”
“搞破坏!哈哈!”潇湘一听,顿时得意洋洋起来:“还真别说,搞破坏我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这事就交给我吧,保证完成任务!”
玉修见他同意,便郑重地提醒道:“此番前去,请务必谨慎小心。切记,莫要被境中之物所引诱,迷失了心性。”
潇湘比了个OK的手势,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容,说道:“行,我记住了。”说完,他就爽快地躺进了玉棺中。稍后,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欸,不对啊,你们不会把我忘在里面……”
“砰”的一声响起,棺盖一落,将潇湘的声音给淹没了。
“总算是清静下来了。”棺外的隐婆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头对玉修说道,“上去吧,说不定一会就有不速之客来登门造访了。”
“那可得砌壶上等好茶,好生招待。”玉修应答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玩味。
隐婆点了点头,道:“正如你说的,是得要砌壶好茶,还得多备个茶杯才行,毕竟来者不善啊……”
两人离开后,整个地下室瞬间被黑暗侵袭。潇湘身下的银粉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蓝光,一只蓝蝶从他身侧悄无声息地蹿出。他伸手去捉,却蹭了一手的银粉。随后,银粉化作无数的蓝蝶纷飞起舞,将他团团围住。
等蓝蝶消散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白色的病房!
温柔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映照出一抹消瘦的身姿。潇湘凝视着那熟悉的背影,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抹笑意,却带着几分苦涩,呢喃道:“呵,有点意思。”
他缓步走进,恰巧一阵微风拂过,白色的窗帘随风而起舞,化成锋利的切割线,将阳光剪碎成铺满一地的斑驳光影。他伫立在一片灿光碎片中,用破碎的嗓音,唤了一声:“妈。”
床上的女子听闻,转过身来,脸上绽放出温暖的笑容,那笑容包含着无尽的慈爱与宠溺。她张开双臂,朝潇湘欢呼道:“孩子,你来看我了。来,过来,让妈妈好好抱抱你。”
潇湘踌躇片刻,才张开手臂拥抱了上去。此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女子轻抚潇湘的头发,用充满柔情的声音诉说着自己的爱意:“孩子,你知道吗?妈妈有多么爱你。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是妈妈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无论世界怎么变,妈妈对你的爱永远都不会改变……”
“多么可笑的话!”潇湘嗤笑一声,从女子的怀中抬起头来,目光由暖转冷,如同暖流上突然冻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霜,“从你口中说出‘爱’这个字,听起来真让人倒胃口。”
女子秀眉微蹙,疑惑地看着潇湘,问道:“孩子,你在说什么?妈妈当然爱你啊,难道你还不相信妈妈吗?”
潇湘冷声道:“像你这样的人,真的懂得什么叫爱吗?一个拿自己的孩子去换钱的人,也配谈爱?你的爱,不过是自私和贪婪的借口罢了。”
女子眉梢微沉,眼眶泛红,难以置信地捧起潇湘的脸颊,颤声问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你从来不会对妈妈说出这样伤人的话的。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
“为我好?!”潇湘的脸色笼罩起阴霾,眼神犀利地盯着女子的眼睛,低声道:“我这残缺的身躯,短暂的生命,糜烂的一生全拜你所赐! ”
谈话间,女子的身体逐渐鼓起,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撑裂一般。“啪”的一声,她的身体破裂开来,黑虫源源不断地涌出,向四周啃噬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伸手过去祈求潇湘救她:“孩子,你真的忍心看着妈妈死去吗?”
潇湘轻笑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看着你死去,我早已习惯了。”说完,他从口袋掏出打火机,点火,投掷床上。
炙热的火舌触及轻薄的床单,立即燃起熊熊的烈火。火焰如同恶魔一般,张牙舞爪地向四处蔓延,吞噬着一切。
女子依旧伸手,渴求着:“孩子,妈妈真的知道错了。妈妈愿意用一切来弥补你,只求你不要离开妈妈。”
潇湘看着眼前那张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在他面前一点一点淹没在烈焰中,慢慢化成一缕白烟升空,变成盈盈的银粉落下。他的唇色微白,眼中的痛色一闪而过,很快被冷漠和决绝所取代。
“太迟了,愿你死后也不得安息……”他低声呢喃道,转身离去,只留下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和无尽的悲凉在空气中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