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淮拖着小板凳往旁边让了让,腾了一块挺大的空间给她。
钩吻也没同她客气,一屁股就坐下去,还把花皮塞到两人中间。
一转头就能看见狗子在吐舌散热,宁淮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表情很一言难尽。
陆纤纤吃进嘴的那口海鲜粉差点喷出来,她偏向另一边猛地咳嗽,快要笑死过去了。
“这狗被你养的怪好,都看不出来它以前是条遭受过虐待的流浪狗了。”宁淮忍无可忍手动将狗头拍到一边去,哈一嘴的臭气她还怎么吃。
馋了好久的海鲜粉终于吃到嘴,钩吻低头大口嗦粉,都没空搭理宁淮。
宁淮看她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的吃相,皱眉道:“你几天没吃饭了?”
那天晚上在酒吧的事多亏了钩吻帮忙,宁淮不喜欢欠人情,请吃饭被拒绝之后她就想着要不要买点礼物什么的上门感谢,或者送一面锦旗也不错,就算知道钩吻是军方的人也没让她打消这个念头,军方又怎么了,军警是一家嘛,都是为国为民。
好不容易忙完手头的事,她赶紧让人弄了面锦旗带去钩吻的单位,可李谚云说钩吻请假了,电话也打不通,从钩吻同事那里问到家庭住址,上门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开门,今天能在路边的粉店碰见还真是缘分。
“我天天吃饭。”钩吻捧起大碗喝里面的汤,又把大虾和小螃蟹都吃了。
宁淮上下打量她,得出结论:“天天吃饭怎么还瘦得跟猴儿似的。”
钩吻瞥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宁大队长真是爱多管闲事,胖瘦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我天生长不胖,你嫉妒吗?”她哼了一声,颇为得意自己的吃不胖体质。
“哈、哈……”宁淮的笑声中充满不屑,她真想掀开衣服让钩吻看看什么叫马甲线。
钩吻撇撇嘴,更不想搭理她了,这人有着跟关岍一样的特质,都让人喜欢不起来。
“这段时间你上哪了?家里有事?你领导说你请了长假。”宁淮又问。
钩吻都快要翻白眼了,说:“宁大队长,你查人查上瘾了吧。”
对面的陆纤纤倒抽一口气,很想给这个胆敢呛她老大的小狱警鼓掌。
宁淮倒是没生气,耸肩道:“职责所在。”
多年来的缉毒生涯让她看谁都像毒贩,当然了,她也不是说钩吻是毒贩。
钩吻吃东西很快,是以前在部队里养成的习惯。
她放下碗,拿出纸巾擦擦嘴,然后从挂在花皮背带上的袋子拿出两个梨放到桌上。
“送你们的,拿回去熬梨汤喝,专治嗓子不舒服,哦对了,以后少抽点烟。”
她前两三次看到宁淮,对方就没停止过抽烟,一根接一根的都成老烟枪了。
少了两个大雪梨的重量,花皮终于能轻松抖毛了,结果就甩了宁淮一身狗毛。
宁淮用手挥掉,还要护着没吃完的海鲜粉不让狗毛掉进去,气道:“看好你的狗,哪有它这样抖毛的,我们还要不要吃了,小心我铐你回局里啊。”
钩吻笑得很没素质,“提醒宁大队长一句,别试图查我的老底,对你没好处的。”
说完她就带着花皮走了,一人一狗晃晃悠悠走在栽满大叶榕的林荫道上。
宁淮眯起眼,对钩吻的身份更加好奇。
陆纤纤偷偷摸摸将大雪梨藏到自己的背包里,被宁淮转过头瞪一眼,又不情愿的把另一个掏出来还回去,老大总强调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怎么现在又要人家的雪梨了。
“那个,老大,咱那面锦旗还送不送啦?”定制锦旗可是老大自掏腰包,没用公家的钱。
宁淮将大雪梨揣进自己口袋,“送,做都做了,不送岂不是浪费。”
陆纤纤撇嘴,心想从来只有人民群众给她们送锦旗,少见她们给别人送的。
.
今天天气很好,蓝天白天的很适合骑行,钩吻就在路边扫了辆电瓶车,带着花皮沿僻静的小路去游客很少踏足的还没有开发成景点的海滩,花皮撒开四肢在满是杂草的开阔地带狂奔,跑起来宛如一道闪电,身姿非常矫健。
她就坐在路边,双手往后一撑,完全放松的面向正前方的大海。
卷起的浪花排在沙滩上,从深海刮到岸边的空螺壳已经堆得很高了,大拇指那么大的钉螺从来没在市场上面见过,这里却到处都是这样大的螺壳,还有奇形怪状的贝壳,风吹日晒的已经风化了。
刚才过来的时候她顺路买了个椰子,让老板在上面开个口,插根吸管就能喝,新鲜的椰子水还是很甜很清爽的,她看了会风景就抱起椰子咕嘟咕嘟喝,这一刻她就觉得自己很自由,是鲜活的生命,阳光、海滩和浪花驱散了她曾经身处冰冷世界留下的阴影。
满堂彩建议她回首都,她拒绝的原因除了关岍,还因为首都没有像通州这样能给她一种生命力非常旺盛的热烈。
尤其到了冬天,首都的大雪总是会让她想起那十年踩在刀尖上、钢丝上的潜伏生涯,冰天雪地,呼出一口气都能化成冰,她对这样的环境已经产生了恐惧,不愿意再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了。
在海边坐了大半个下午,在看完夕阳之后她才把已经跑累的花皮叫回到身边。
她揉着花皮的狗头笑道:“今天玩开心了吧?喜不喜欢这里?以后我经常带你过来玩。”
平时也只能带花皮到小区的花园遛遛,还要牵绳,对于一个喜爱自由奔跑的狗子来说,下楼遛遛这样的运动量是不能满足它的,它更喜欢无拘无束的奔跑。
花皮用脑门顶了顶她的手心,发出嘤嘤的撒娇声。
她读懂了花皮的意思,不禁又笑道:“喜欢啊?那等以后我不上班了就到村里租个小院,带着你过农村田园的生活,这样你就能自由奔跑了。”
由于她之前的潜伏工作涉及到的东西太多,任务结束后她还需要经过漫长的监视期,最少五年才能恢复普通人的自由,今年才第二年。
天渐渐黑了,海边的气温开始下降,觉得有点冷她就带着花皮回去了。
电瓶车慢悠悠骑在路上,花皮就蹲坐在她两脚中间,伸出狗头迎着晚风,花色的舌头随风摇摆,两只耳朵也跟着晃动,时不时就冲后面叫两声。
她拐进小路,很快就消失在没有路灯照到的岔路口。
路面太窄,车子进不去,关岍不得不停下来,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先回小区门口等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狗叫声,她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拔腿就朝那条黑暗的路跑去。
钩吻和小电瓶车都倒在了路边,花皮正围着着急的狂叫。
“肉肉!”关岍三两步跑到近前,没多想就要去查看。
唰一下,刀尖的亮色从眼底闪过,她后仰避开,紧接着抬手格挡下钩吻刺过来的折叠刀。
一招不成,钩吻也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立刻又发起攻击。
知道她这是故意装摔倒引自己出来后,关岍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她人没事就好。
至于她拿刀刺自己这事,她想玩就陪她玩玩呗,说起来她俩也有十年没过过招了。
“早就知道我在跟着你了?”她见招拆招,动作丝滑无压力。
反观钩吻就有点吃力了,一个她现在体力不行,再一个她以前就打不过关岍。
“不确定,只知道有人跟踪我。”
关岍看她气息不稳,担心她身体,就没了继续陪玩的心思,轻巧的握住她的手腕,夺下折叠刀。
将她圈进自己怀里按住不让动,下巴蹭蹭她的头顶的发漩,就好像刚才的对打是陪她玩一样,根本没舍得用力。
“好了,不闹了,刚出院没几天,好不容易才养精神了点儿,别又折腾病了。”
陡然窜入鼻腔的都是梦里熟悉的味道,钩吻挣扎了两下没挣开,眉心就挤出三道深痕。
“你怎么知道我住院。”
为了不让她继续反感自己,关岍没有将她困在怀里太久,恋恋不舍的放开,指尖还残存着她的体温,要是能一直留住就好了。
“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她解释。
光看钩吻的表情也很难猜她到底信不信,关岍也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提出送她回家。
钩吻将电瓶车扶起来,厌烦道:“不用了,不许再跟踪我。”
对现在的她来说,关岍就是怎么甩都甩不掉的麻烦。
以关岍的脾气不可能会听,但今天却奇迹般没有蛮横的要送她回家,甚至还刻意保持距离,除了刚才抱那一下,后面都没有再靠近她。
关岍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低声道:“对不起,我本不该再来打扰你的生活,可听到你生病,我真的很担心,才偷偷跑来通州想看看你,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明天就会走,不会让你为难的。”
这都不像是她这种人会说出来的话,也不怪钩吻现在惊讶,就算是两人关系最好那段时间她都不会这样的,太惊悚了,钩吻怀疑她是不是吃错药了。
“走不走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别出现在我面前。”她已经不想对关岍有好态度了。
关岍苦笑,原来自己真的这么招她讨厌啊,以至于连见面都让她如此反感。
“好,我走,你快点回家,天黑了外面不安全。”她忍着心脏传来的疼一点点后退。
钩吻扶着电瓶车的车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消失在路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吐出憋着的那口浊气,骑上电瓶车带着花皮回家。
可她不知道的是,关岍并没有走,只是提前回到了小区,看见她牵着狗进小区,坐电梯上了27楼,并且客厅的灯亮起来之后才将窗帘的缝隙拉上。
之前她只知道钩吻受了很重的伤,具体多重她并不清楚,满堂彩也拒绝告诉她实情,如果不是这次她强硬的要求看钩吻的原始病历,恐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钩吻的身体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器官都少了两个。
黑暗中,关岍想给自己点一支烟,可手一直抖个不停,试了几次都打不着火,她便狠狠将打火机连同香烟都丢到墙角,再抬起手扇自己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旷的室内响起。
打完了她才缓缓靠墙坐下来,指甲抠进掌心,悔恨已经要将她淹没了。
她对不起钩吻,但她不会就此放手,她会用自己的一辈子去弥补。
现在钩吻不愿意看到她也没关系,她可以等,也可以躲在暗处悄悄看着她,只要知道她平安就行,看到她能开心的人她就满足了。
在一片狼藉中找到自己的手机,在通讯录翻到齐茴的名字,她拨了过去。
“老关?”齐茴奇怪她怎么突然给自己打电话。
从去年在荣誉大厅见到钩吻,她给了钩吻一拳之后关岍就没再联系过她。
“我在通州。”关岍的声音很低沉。
齐茴沉默,良久才说:“我知道。”
连现在还有谁在通州她都知道,她没想到钩吻会是花朵计划的最大功臣。
“你欠她一声对不起。”
对于这件事齐茴并不抗拒,只是,“满堂彩并不想我去找她。”
关起一下子就暴躁了,“你管满堂彩说什么,这是你欠她的!”
齐茴抬手捂住眼睛,揭开了蒙住沉重事实的那层纱,“我欠她,我认了,那你呢?要说欠她最多的应该是你吧,你打算怎么做,就这样像老鼠一样躲在她身边吗?”
“我会用我的方式弥补她。”
.
假期结束,钩吻继续回单位上班,进门就被悬挂在墙上的那面锦旗给震惊到了。
“这是从哪来的?”
薛淼和程商一人守一边门,像酒店的迎宾小姐那样,“欢迎身手敏捷的热心市民钩吻女士回岗!”
那天晚上在酒吧薛淼可是见证人,虽然没看见钩吻最后追击毒贩的身姿,但也是目睹了她拿东西砸人后脑勺了,相当威武。
钩吻嘴角抽搐,不理这两个活宝同事。
她大概知道锦旗是谁送来的了,除了那位糙里糙气的宁大队长,还有谁能想到这种招。
“拿下来吧,挂上面多尴尬啊。”她其实是嫌丢人。
薛淼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可不行,头儿说了一定得挂着。”
钩吻有一种想把宁淮扔进大海的冲动,要不是她非要送,李谚云也不会想着挂在这。
市局缉毒大队队长送来的锦旗,百年难得一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