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申请加入警队时，面对板着脸的教官，王11坚决喊出了“绝不后悔”的口号。

但是，那是在他被迫养成每天凌晨三点五十准时惊醒的生物钟之前。

也在是他熟练背诵帮派资料与黑话合辑一百多条（数量持续增加）之前。

“一人迟到，全队受罚。”这是王11知道的第一条队训。

他以前从不知道人可以在哨音响起后的两分钟内穿好衣服整理好内务整整齐齐到达集合地点。

那是第一天早训，王11因为动作太慢，被教官判了超时，全队当即加罚五公里。

那天警队成员无一不向王11投来敌意的目光。

魔鬼开局也不过这样了。

就在当天，吃饭时王11在饭堂被人恶意伸脚绊倒，饭菜撒了一地。

他没生气，也没接受旁边貌似好心队友的搀扶，一个人默默地将盘子送回去，又拿来清扫工具把地面打扫干净。

晚上回寝时，宿舍的舍友没给他开门。

王11在宿舍楼外坐了一夜。

月儿弯弯，夜色深深，对他来说，这些却并没激起多少忧愁不甘的心绪。

其实他觉得自己遭遇到的这一切都很像游戏里设置好的情节套路。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条道路也是被游戏的设计者预想过的。

那么这条路又是否走得通呢？

王11认为，还是有希望的。

吃最多的苦，忍受最多的波折，往往会有更好的结局。这条定律在现实中不一定作准，但在游戏的世界则是金规铁律。

人类文明不管发展了多少年，否极泰来、先苦后甜的思路不会改变。

因人就是藉着那一点微薄的希望才能咬牙坚持下去。

凌晨四点教官来吹哨时，王11淡定站起身，跑步上前。

“到！”他精神抖擞地大声喊道。

教官狠狠瞪了他一眼：“夜不归寝，加跑五公里！”

？？？

王11呆滞。

不是这……系统哥，过分了啊。

加跑后该做的训练还是要做，日头快升到头顶，王11终于浑身是汗精疲力尽地爬上惨白的水泥墙，接着被迎面浇下一盆凉水。

一时也不知道要先哀嚎还是先感激。

“不准用膝盖！只准靠手臂和脚尖！”魔鬼教官用警棍怼着腰眼把他戳了下去，“下次就是开水了。”

王11喘着气抬头望过去，阳光从视线的斜上方照进眼底，晃得他眼前发黑。

要命。

没听过哪个游戏的技能获取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

……不都是氪金就可以吗？！

“还不快练！”

王11有气无力地再一次试图向上攀登，耳边教官的骂声几乎变成了一种白噪音，说得他昏昏欲睡。

“……等红棍们追打你的时候，没人给你时间摆姿势！去跟雷帮的雷老大讲，看他剁不剁你手；去跟风社的黎老大讲，看你能不能得全尸……”

闻言王11心里猛然一动，手上倏然一松，整个人从半墙高的地方跌落下来。

“喂你个扑街仔……”教官俯趴在墙头看他。

“风社的老大，谁？”王11站起身急切地问。

“……什么？”教官愣住了。

“教官，您刚刚说风社的老大姓什么？可知道他叫什么吗？”王11又问了一遍。

“黎老大吗，黎秋啊，新近上位的风社当家人，怎么，是你爹吗？”教官没好气地继续骂他，“每天让你们背帮派资料，一个个在那里偷懒，下次去港西街做卧底，讲错一句你们全都变尸体信不信……”

王11仰着头望着他，慢慢笑了起来。

又要见面了，黎秋，他在心里悄悄打了个招呼。

在上一个测试本“弑神之战”中，游戏内每个人物的名字都是在头顶外显的。

黎秋，听起来应该也是个花名而非真名，并且和这位英俊的、引人探寻的反派非常契合。一开始王11倾向于他真的就是个游戏内的程序，后来又不那么想了。

因此入职之后，王11看过权限内的全部公司人员列表。

他没找到这个名字。

唯一姓黎的就是他的重点怀疑对象黎总，那位大大方方在公司用真名当花名，十分可疑。

但是见过黎总后，王11又不是很确定了。

公司高管当然有权限修改容貌身形，但是那种气质和感觉实在过于南辕北辙。

如今得知黎秋也在这个游戏之中，并且名字也没改，那就好办了。

本来王11还担心过，以目前的形势看，这几个帮派很难分出孰优孰劣，也不知道到时候该以哪一家为斗争重点。

现在好了，黎秋也在，那么要么他会成为最令人瞩目的靶子，要么，就是王11一个人的有效信息了……

“说起来最近黎老大那边新进了不少人，”教官念叨了几句，“风社本来就一直稳扎稳打，这下要后来居上了。”

王11听完这句，迅速放弃了后一种幻想。

看来黎秋这个名字可能是一种多游戏共用大boss。

黎秋上任风社当家人，这个消息一出，玩家们已经向着风社而去。

一个门派中要混入这么多各怀异心的人，不知会是何种景象。

好在这些事王11可以暂时不去管，以黎秋的身份能力自会料理好。

到最后逐鹿中原，谁是最后的赢家还未可知。

三年的时间，不必急于一时。

接下来的几个月，王11忍受了漫长非人的折磨。

新一轮测试成绩，12秒内完成4x10米往返跑，22分钟完成4公里负重跑，连续标准引体向上12个……算是勉强合格。

王11眼前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系统提示。

恭喜获得成就：成为初级警队学员

好家伙，太不容易了，全是血汗。

最亏的是，这些训练并不会被带到现实之中。在游戏里练得再英武健硕，也不会让现实总的身体肥肉掉半斤。

除了磨炼人的意志，没有任何作用。

王11欲哭无泪。

体能训练过关后，训练的重心就被放在了枪械上。

警校对枪类项目的训练格外别出心裁，蒙眼拆装、全盲射击、卡弹处理……全是高难度动作。

同时，这里的毕业标准也十分严格，不管你来了几年，成绩没达标就是没有毕业资格。原本社会招募成员的训练都是一年期，但王11知道这里有很多老学员都是学了两三年的，还没通过结业考试。

等到在这里结业后，就可以被分配到普通警区服务两年，根据任务情况通过演习或实战测评，才能最终成为精英警员。

因此，想成为一名合格警察，最快也需要三年。

这条路走不通，但偏偏又存在着，说明它的解法一定存在。

有时候入夜后听着队友的鼾声，王11会起身到窗前看看月亮。

其实他也可以选择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即使没做完最终任务，应该也不会在倒计时结束时死亡，甚至还可能因为探索了新的人物故事线而获得奖励分。

但那样的话，玩游戏还有什么意义呢？

王11伸了个懒腰，手上无意识地演练着枪械拆装的动作。

他在这里是如此孤独。

虽然在这里的日日夜夜，他的身边从不缺队友或伙伴，但他知道，他是这里唯一的一个“人”。

一个并非用代码和程序搭建的个体。

天上的月亮向西斜过了柳树枝桠，王11在心里默数起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尖锐的哨音响彻整个院子，床上的队友们闭着眼睛弹起身来，动作迅速熟练地穿衣收拾。

王11默默开门出去。

最大的危机出现在直升机索降训练时。

战机在耳边呼啸，机翼在头顶盘旋。索降时直升机悬停在十多米的半空，旋翼带来急速的大风，听说可以达到八级。

王11之前没觉得自己恐高，在警队也训练过高空索降项目。可真正站在直升机摇晃的舱门口时，什么“抓绳、转体、蹬腿、离机”的口诀全被忘得一干二净。

“准备，离机！”身后传来教官的吼声。

听这个声音，王11觉得自己再不跳的话可能会被教官踹下去。

一咬牙一闭眼横下心，他抓绳一个转体就向下溜去。

太高了，太快了，快到地面时他双脚使劲试图降速，却由于经验不足，还是有些来不及了，“砰”的一声重重把自己摔在地上。

在他周围，队友们纷纷成功速降，端着枪向任务地点跑去。

“王十一！起得来吗！”有人大声问他。

你别说，这程序人设置得性格不一，还挺人性化。

王11点点头，比了个OK手势，艰难地爬起来。

他脚踝扭了一下，虽然不是很疼，但感觉好像是肿起来了。

这个游戏里，默认的痛觉指数被调得很低，大概是预测玩家们会遇到很多受伤战损的场景。

可即使是没有痛觉，他的脚也一时使不上劲了。

他们进行索降训练的地点在海边，此时正是海水涨潮时，王11不过跑慢了几步，海水就已经淹到了脚后跟。

夕阳的余晖一丝丝落下，头顶的直升机已经飞远了，前面的队友也逐渐跑得看不清人影。

王11咬牙又把自己往前拖了几步，是真的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这个游戏对他来说，果然还是太难了。王11长长深呼吸了一次。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