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说到底就是一场信息不对称的灾难模拟实验。
一方拼命隐藏心意,嘴上说着「无聊」、「还行」,其实脑内已经演完了从朋友到告白到交往再到因为误会分手最后在毕业典礼上重逢的整部剧,另一方呢?连对方是不是在意自己都没意识到,还在纠结「刚才果汁是不是被喝了一口」。
恋爱初期就是这样,谁先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谁就输了,谁先退一步谁就会被定格在只是朋友的黑白滤镜里。于是大家都不说,都扭扭捏捏,靠一点试探,表情管理和大量无意义的对话来推进感情。
说「你今天来啦」,其实是想说「我想你了」,说「那你就别回去了」,其实是说「留下来好不好」,说「我是不是很难相处」,其实是含蓄到快发霉的「你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这世上最容易碎掉的东西,不是水晶玻璃,也不是期末成绩单,而是「我以为你懂」的那种默契错觉。
但更惨的是——有时候你其实真的懂,只是装作不懂而已。
……
东京,上午十点多。
门还没打开,你就听见里面传来啪嗒啪嗒的拖鞋声,那种轻飘飘却存在感不低的声音,很快被门把轻轻转动的咔哒声接上。
研磨出现在门口,头发显然没打理过,左边翘得厉害,看上去像是刚从沙发上起身。他一只手按着门框,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遥控器。
他低头扫了一眼你手里的纸袋和果汁,然后视线滑到你脸上,没有说话。
于是你举了举袋子,像是在赎罪:「你喜欢的苹果派,买到了。」
脚尖不安地动了动,鞋跟在玄关地砖上蹭出一点轻响,你心想自己的存在感全靠这点噪音维持了。
「如果现在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放门口。」
他说「进来」,语气平静,但是动作出卖了他,让出一小步,眼神仍没从你身上移开。
你换了鞋走进屋里,地板是擦过的,窗帘半拉着,桌面除了水杯被清理的很干净。
客厅的钟表刚过十点,研磨把遥控器随手放在沙发上,走进厨房把苹果派放进微波炉。
你想问点什么,结果问了个在日常桥段中频率非常高的问题「你……刚醒?」
「嗯。」回答听不出情绪。
「那我是不是来太早了……」
他走回来,在你面前站定,手里还拿着刚拆开的纸袋,语气里没有埋怨,只是低低地开口。
「你知道我在等你?」
你没说话。
研磨说得不是责怪,倒更像是提醒。
你盯着桌子边的水杯,杯口有一点温热的水汽,大概是刚倒的。
他似乎是注意到你今天的打扮不一样:「那个发饰是新买的吗?」
「……嗯。」
「很合适你。」
你看不懂他这句话是真的在夸你,还是只是随口讲,因为说出口时,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苹果派热完了,他没叫你,只是走过去取出来,然后拿了两张餐巾纸,把切好的一半端到你面前。
你轻轻道谢,接过。
研磨回来时坐得比刚才靠近了些。
你咬了一口,甜度比你想象中淡一点,是他会喜欢的那种口味。
「还记得,」他突然开口,你没听清前文,只能疑惑地看过去,「我说你还记得我喜欢这个牌子。」
「因为你之前说过。」你抬头回他。
研磨嘴角动了一点,你说不上那是什么情绪,但他显然对这句话满意了。
沙发陷了一点,他重新靠过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接近于零。
「你今天几点起床?」
「六点。」
「那么早?」
「从我家出发到东京,要三个小时多一点,为了多呆一会所以早点出发了。」
他「嗯」了一声,然后没再开口,但靠得更近了。
你低头吃着派,余光看到他低着头看掌机,屏幕上是暂停画面。他没动,只是握着机器,指尖贴在按钮边缘。
那动作维持了很久。
你终于吞下一口,开口问:「你今天原本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留着你来的。」
……真是的,说这种话的时候也太不动声色了吧。你没有回应,只是继续低头吃完了派。
研磨说「可以在这待到傍晚?」
你点头。
「中午吃什么我来做决定,好吗?」
你说可以。
他说「可以用你带来的纸袋当桌垫吗?」
你说可以。
他说「你现在靠过来一点,我背要靠沙发。」
你点点头,往旁边挪了半格身体。
他说「再一点。」
你继续挪,他没说话了,只是把额头靠在你肩膀上。
你没有躲,也没有回头看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手边的果汁没动,掌机待机音持续着,他呼吸很轻,但贴着你。
阳光从窗帘缝里落下来,在地板上印出一小块亮光。
你突然想起来你突然搬走那天,没有跟他们说再见。就像是走错路的人不小心进了别人家的楼层,离开的时候轻手轻脚,没想过那扇门里头的住户,会不会等。
现在研磨坐在你旁边,手还搭在你的胳膊手肘附近。
你侧过一点脸,小声说:「我这次是来看你的。」
研磨贴着你坐了一会,一句话没说。
你以为他睡着了,结果他忽然开口:「……在乌野,交到喜欢的朋友了吗?」
你本来以为他只是随口找个话题,结果他接着又补了一句:「你那么慢热……应该不太容易跟人混熟吧?」
好啊,直接上人格解析是吧。
你想了想:「嗯……还可以吧。」
「还可以是有,还是没有?」
「有——吧。」你拉长语调,有点不确定地回答。
他「嗯」了一声,听不出是在满意还是失望。
你补了一句:「谷地,日向,山口,还有月岛,我和他,山口是同班。」
「月岛……是那个头发黄黄的,嘴很毒那个?」
「对。」
「他讲话很烦。」研磨说得很直。
你被他说得一噎,然后鬼使神差地点头:「是有点烦。」
你表示赞同。
「但你还是跟他熟?」
「……也没有到很熟吧,就……有时候会说话?」
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月岛,有时候他确实很冷,很不爱搭理人,可有时候又会突然冒出一句你没想过他会说的话。你想起来当时家政课上他那个别扭的话语……就和研磨刚刚那个表现差不多。
青春期男高中生都是这样吗?
研磨突然转头看你,脸靠得有点近:「你说话的时候,眉毛有动。」
「啊?」
「你刚刚讲他的时候,比讲其他人多几个字。」
你一时间有点无语:「……你在数?」
「不是数,是看得出来你有在想他。」
你被研磨的细节盘问难住了,就好像自己是一个在外面偷吃野猫的主人一样。
研磨继续靠着你,侧头贴得更近了点,声音几乎贴在你耳边:「那你是不是比较喜欢他?」
你有点反应不过来:「谁?」
「月岛啊,不然我问他干嘛。」
「不是啦——没有特别喜欢谁。」虽然这么说,但是你有点慌,手指无意识搓着裙摆。
「那他有特别对你好吗?」
你想了一下:「……还行吧。」
「还行也太暧昧了吧?」
你差点呛住:「没有暧昧啊……就真的只是还行……」
你感觉自己的解释听起来更可疑了。
他没再追问,只是慢慢从你肩膀边挪开,靠回沙发,表情看不出情绪。
但你总觉得他有点——不爽,不是很明显那种,是那种,盯着你手里果汁看了几秒,然后拿过去咬了一口盖子的那种。
你瞪大眼,看着那瓶你早上绕了两条街买来的限定果汁,被他咬了一口,又慢悠悠放回你手边。
你嘴张了张,语气带点难以置信:「你不喜欢这个口味啊。」
「我喝一下不可以吗?」
「是可以啦……」
「你都没说我可以喝。」
「……那你现在喝了。」
「嗯,那你下次再带一瓶补我。」
你:……
你低头盯着那瓶果汁,看了一眼侧坐在沙发上摆出「我在生闷气,但我没有明说哦」的研磨,突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你看了看他咬了几口的派,转过头小声说:「派好吃吗?」
「你买的,当然好吃啊。」
你盯着他,没说话。
研磨继续:「……你要是早点回我消息,我就不会烦到一直在那边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生气,语气还挺平淡的。
但你听着听着,反而有点说不出话。
你两只手抱着那瓶果汁,不知道要不要再说点什么。
他忽然低头,从沙发缝隙里捞出遥控器,点开了电视主机。
掌机换成了双人游戏模式,屏幕上是你们以前常一起玩的那款。
他把你那边的手柄放在你大腿上,声音轻轻的:「陪我玩一局。」
你点头。
他说:「……玩完你就别回去了。」
「可是我没带换洗衣服。」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我家不是没衣服。」
「我没带牙刷。」
「旁边有便利店。」
你:……
你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安排好了。
…………
第一局输了。
不是你不会玩,是你明明知道该怎么走,手却慢了一拍。而且最近好久没碰这个游戏了,所以有点生疏。
「音酱……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刻意压低的笑意,不痛不痒地戳你一下。
「……不是,是刚才技能切错了。」
「切错了三次。」他不紧不慢地说,眼神斜斜瞥了你一眼。
你靠回沙发背,叹了一口气,试图用退出战斗的方式挽救一点自尊:「不想玩了。」
他把手柄一丢,干脆利落地回应:「好啊。」
「……」
……等一下,这反应也太快了吧?你才说不玩,他立刻跟着撤退,是不是连装作挽留一下的意愿都懒得演了?
你盯着他,他倒是一脸理所当然,手伸过来搭在你膝盖边缘——不是抓着你,只是搭着。
你有点想笑:「你不玩了?」
「本来就没很想玩。」
「那你刚刚叫我——」
「我想看你现在还会不会跟我玩一局。」
你的嘴张了张,又闭上,你突然发现,你这局不是输在手速慢,而是输在开场就答应了他。
你正僵着肩膀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柄上,结果下一秒,大腿突然一沉,只见研磨把下巴放了上来,真的、就那样毫无预警地——把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了你大腿上。
他仰着头看你,眼神里没有戏剧性的炽热:「结果你真的这么做了,虽然你玩起来和之前反应差了点。」
你听完不知道要怎么接这句,想说你菜直接说!
他又补了一句:「算合格。」
你现在是真的分不清他是在对你的反应打分,还是在跟自己玩一种叫做「你不会走吧你不会吧你敢走我就更不说话」的心理游戏。
你:「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他声音没高低起伏:「走了就不合格了。」
你把手柄放到一边,试图转移话题:「对了,黑尾呢?你们不是都一起行动吗?」
听到「黑尾」两个字,他动作顿了。
你没注意,继续说:「我之前都以为你们两个是连体的。」
「……他现在有事。」
「去哪了?」
「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