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的吊灯投下暖光,在我眼里摇晃着,没有得到我的回答的陆鹤闲把积攒地怒火和不甘都撒到了我身上。
我怕把他抓伤,因为刚才不受控地抓了一下就在他肩颈处留下一道血痕,于是很用力地揪着床单,妄图转移一些过度的感受。
陆鹤闲却并不向我对他一样体贴,他骨子里的强势与掌控欲难于压制,上一次我就有所察觉,他的温柔背后向来是更严厉的控制。就算是诉说着爱和呵护,也不容逃离不容置疑。
他的面容逆着光,抓起我的手,在腕骨与指节上留下显眼的吻痕与牙印,我知道他这是出于什么心理,只觉得他现在看起来很不开心。
我很害怕陆鹤闲不高兴,以前总会故意犯很多傻,想让他开心起来。但这一次我却无法安慰他,我知道,让他开心起来只需要我撒一个谎。
我却决不能那么做。
从进陆家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是逗陆鹤闲玩的一个玩伴,因为养父觉得他太过孤僻。少年时代的陆鹤闲跳级两次,年纪比身边的人小,却从没有人轻视他,总是左右逢源的样子,起初我并不明白他怎么会和“孤僻”这两个字沾上边。
但事实如此,他行驶在一条由自己划定的孤独轨道上,不容许任何人指摘,这条轨道引向光明而灿烂的前路,和我为他设想的最美好未来一样,有事业、家庭、名声……所有世俗意义上成功的一切,都会属于他。
搭上他的列车,得到一点爱,得到一个亲密的家人,这是我在他身上所希望得到的全部,能给他带去一些快乐和陪伴,这就是我能给他的所有,我知道,我远不如陆鹤闲厉害,他都得不到的东西,我又如何能有呢?
现在我有,我却不能给他。
因为给出就意味着脱轨,陆鹤闲的人生决不能如此。他曾经无数次救我于艰难困苦枪林弹雨,我固然可以纵容他一时的放纵,却决不能纵容他自甘堕落,从此远离光明磊落的坦途与幸福。
没有名分的地下情人?
这根本不是我想的东西。我们这样做只有一个罪恶的代称,而我已经不想再说。
“为什么不同意?”他捏着我的下巴,不让我合上嘴,一定要我回答他。
“你清醒一点……”我对他急促地说,“你想想你的公司……想想爸。你不该和我这样……不明不白。你觉得孤单要人爱要爱人……你就去和人谈正常的恋爱,男嫂子女嫂子我都没意见……”
陆鹤闲没有回答我,指尖在我眼角停留,抹去隐约的泪痕。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他离我很近,呼吸缠在一起,“我已经告诉你,我想了多少年。我也想清醒,我也不想让你这么……痛苦。但我又能怎么办呢?”
“什么恋爱算是正常,什么恋爱算是不正常?为什么爱上你就是不正常呢?”
“爱你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有我是不正常、不清醒的呢?”
“这不公平……”陆鹤闲咬着牙重复,“这不公平。”
他质问我:“你这么不愿意,说什么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越沉默他就越生气,我只好什么都告诉他:“我答应你是……是怕你不要我,也是觉得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没帮你做什么……但我不能同意你一直这样,不能的。陆鹤闲,你明年就三十五岁了,你在这件事情上能不能理性一点?瞒了怎么就不能继续瞒下去呢?我和你以兄弟的名义生活了这么多年……这种事情传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陆氏那么多人,你也要对他们负责啊!”
“我不能同意,我不能当罪人,我不能的,我不觉得你不正常,但别人呢?我不能让别人也觉得你不正常!”
“你说我想给你安排相亲,我不知道你在我公司安排了多少你的人,这件事你知道了就知道了,我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你该结婚了,每年新年晚宴的时候那些叔叔伯伯都在催你。”
“我以为你总有自己的规划,所以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我现在只觉得以前怎么没有早点安排,你不应该这样的,你不应该,我只想你好好的,所有负面的评价和批评都不要与你有关系……是因为我爱你。
“虽然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但是还不够吗?我还有什么没有给你?我没有了,我不能……我不能……操,我怎么这么矫情。”
陆鹤闲沉默了片刻,他把我从床上托起来,换了个姿势,让我坐在他身上,他搂着我的脖子,让我靠在他身上,指尖触碰我的眉心,说:“宝贝,别皱眉。”
他温热的指尖缓慢地抚摸,直到我的眉心完全舒展开,他才抱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上,说:“对不起,对不起,哥不该这样说。”
“怎么会不要你呢,永远不会不要你的,你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给我,虽然你整天要我收拾烂摊子,但是小绪,你给我的远比你想得多。”
陆鹤闲的手按着我的后颈,呼吸声沉重,贴着我的耳际,我和他黏黏腻腻地贴在一起,似乎从未有过如此靠近的时候。
他也许笑了,语气平稳,在我耳边轻声说:“你给我幸福。”
“囡囡。”他很恶心地用叫小孩的方式叫我,“你是我唯一的小狗。”
“为什么这个世界偏要这样规定呢?”他问我,“还有谁会像我一样爱你呢?为什么偏偏不能是我,你不能接受的为什么只有我?”
我感受到陆鹤闲胸口的震颤,于是很重地倚靠着他,脸靠着他的颈肩。调整心态对我来说非常容易,错误已经酿成,光明的未来绝无可能,陆鹤闲谴责这个世界又能改变什么呢?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荒谬而没有道理的规则,只是我们必须遵守,因为违逆意味着逆千万人而行,冒天下之大不韪很痛苦很荒诞也没有必要。陆鹤闲想要这么做,我却不能赞同也不能支持,因为我更希望他能顺着人生的单行道一直向上,心无旁骛,少一些不切实际的渴求。
我劝解他:“这个世界上的很多规矩本来就没有道理,但是你能改变吗?你这么厉害的人去质疑都没有办法改变,所以想这么多干什么?你怎么想我们两个的事情传出去都要被骂死,也不可能有什么未来。我都陪你胡闹让你这样了,你就别想这么多了行不行,别那么贪心,什么都想要。”
“我贪心?”陆鹤闲低声重复。
我挣开他的手,抓住他的肩膀,和他面对面,没理会他的若有所思,说:“你说了啊,永远不会不要我,以后不许用这种事情威胁我。”
“……我没有用这个威胁你。”陆鹤闲反驳。
在我想历数他的罪行之前,陆鹤闲堵住了我的嘴。
我闭上眼睛。
算了,让让他吧。
陆鹤闲没太过分,因为我饿了好久,他被我烦得不行,放我去吃饭。
我还算有力气,没让他帮我洗,自己往浴室里走。陆鹤闲说我身上的味道不对,我用了他浴室里的薄荷味沐浴露,现在浑身的味道和他一样,希望他的眼睛不要再难过。
浴巾搭在头发上,我披上浴袍推开门,陆鹤闲收拾得比我快,衣冠楚楚坐在凌乱的床边,唯有发尾还有一点点未吹干的潮气。
我凑过去问他:“这下味道对了吗?”
陆鹤闲笑了,他按着我的浴巾把我的头发擦得一团乱,在我发飙之前从架子上拿下吹风机,把我被他折腾得不能见人的头发吹顺。我觉得还是陆鹤闲吹头发的手法最好,他好像一直挺喜欢这件事的,正好我不喜欢,总觉得吹头发很无聊。
热风的声音中,某一瞬间似乎夹杂了陆鹤闲的声音,音量近乎自言自语,所以我并没有听清,我转头很大声地问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陆鹤闲捏捏我的脖子,用正常的,我正好能听清的音量说,“算了。”
我又大声追问了一遍,他关了吹风机,控诉我:“吹干了,吃饭去。刚刚说要饿死了,现在又这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