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天黑地地工作了两周,发出的消息既没有得到肯定回复也没有被拒绝。
每天晚上还要千里迢迢赶回玉兰陵报道,免得陆鹤闲来逮我,直到前两天陆鹤闲去外地出差我才解脱,干脆在公司住了两天,熬到了期待许久的平安夜。
期间陈谨忱告诉我他让人鉴定了那枚戒指,应该是某位我听了一遍就忘记了名字的著名珠宝设计师的作品,制作的年份应该在八年前,预估的价格更是一串连我都觉得有些夸张地数字。
戒指现在被收在一个首饰盒里,锁进了润玺园的保险柜里。我让陈谨忱给晏云杉发了邮件告诉他这件事情,问他怎么处理,归还到哪里,但是至今没有得到回复。
八年前,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不会撒谎说我并不觉得遗憾,阴差阳错本就容易让人扼腕叹息,我在听完结果之后沉默许久,忍受心口迟来的滞痛。
许多画面在我眼前闪回播放,告诉我——他确实比我想的,更爱我。
很久以前就是,只是他不愿表达,只是我确实和每个人指责的一样,是一个迟钝的、不善于感受爱的人。
戒指的价格对晏云杉来说,估计不算什么。
按照他的性格,以他的高傲与矜持,往后他应该再不会与我有联系了。
我花了点时间把晏云杉从脑子里清除,同时受到了启发,即刻去选了一对戒指,打算如果和洛棠的下次见面顺利,就计划求婚。
如果从分开之前开始算,我和洛棠已经在一起五年,正常情况下异性情侣都已经谈婚论嫁,虽说这片土地上并不允许同性情侣结婚,但我还是认为可以带上戒指了。
平安夜那天下午天空很阴沉,洛棠的行程安排上午就送到我的手里,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特殊的安排,正在画廊呆着。
下班以后,我难得一个人开了车,去画廊接他。
知道他从始至终并没有开展新感情之后我的心情一直很轻快,行至中途,天上忽然开始落雪。
在纷扬飘落的初雪和傍晚越发晦暗的天色里,我抵达画廊门口。
距离上次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许久,我还记得那天的狼狈和尴尬,那时未来在我眼前一片迷茫,我挣扎着思考,妄图摆脱一无所有的结局,幸运的是现在一切都在改变,不幸的是许多事情都变得复杂难解,但我向来拥有决断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银杏树的叶子已经落得干净,光秃的枝干积着雪,在天彻底黑之前,我看见熟悉的纤长身影。洛棠套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质感轻薄,头上扣着一顶同样纯白的毛绒贝雷帽,长卷发与围得不太整齐的粉黑格纹围巾缠在一起。
他随意地拨了拨头发,探头向外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自言自语了什么。
我打开车门,撑起驾驶座配的伞,向他走过去。
洛棠很快就注意到了我,他下意识想要皱眉,但没有躲闪,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等我走到他面前。
人行道很窄,几步就能穿过,但在这短暂的几秒中,我想了许多,关于如何措辞我的第一句话,但再一次看清他的脸,触及熟悉的橘子花香气时,我的语言快于思绪,嘴角先忍不住上扬,对他说:“我很想你。”
洛棠站在比我稍高一些的台阶上,垂眸俯视着我,我下意识站得更直,以便他审视我。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比我上次见时瘦了一些,尖瘦的下巴陷在围巾里,显得脸更小,眼睛更大。他身上除了干净的橘子花香气,还混着一些画材颜料的气息,在初雪凛冽的冬风中,氤氲着温和的暖热。
“还要来见我。”洛棠开口,“你不是得偿所愿了吗?”
“什么?”我不明所以。
洛棠抿了抿唇,表情还是不太好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找出一张图片,怼在我眼前。
画面的主体是一只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关节泛着轻微的红,好看但是有点熟悉,直到我看到拇指根处的那颗痣,才发现这好像是我的左手。
我定睛仔细看,才发现无名指被套上了一枚戒指,正是前几天刚鉴定过的那一枚。
画面中的另一只手搭握着指尖,背景是柔软的被子,于是照片变得非常暧昧。
洛棠在我震惊的时候收回了手机,扯了扯围巾,把半张脸埋进去,传出来的声音被布料闷得毛茸茸的,“我收到了一封邮件,里面只附了这张照片。你猜猜是谁发的?”
我立刻自证清白:“我不知道他拍了这张照片,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让我戴的这个……”
“你不知道?”他挑眉打断我,“陆绪你能不能不要说笑话了,都睡一张床上了还不知道?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糊弄啊?”
我很努力地向他解释:“当时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没想和他在一起,你知道的,我现在只喜欢你。”
“真的,真的……求你相信我好吗?”
洛棠的下半张脸被遮住,我察言观色的能力失效,只好沉默等待他的审判。
“听你狡辩。”他先骂我,然后问我:“你想约我过圣诞?”
逐渐变大的雪积在伞面上,我抖了抖,就聚成团,扑朔朔地落下。站在热闹的市中心街道,我隐隐能听到隔壁街区的音乐声。到处都洋溢着圣诞节的氛围,过来的路上我就看见广告牌上的打折广告,经过数棵装饰精致的圣诞树。
“可以吗?”我对他说,“我提前定了餐厅,是你最喜欢的那家,能看见江景的位置。”
冬风在我与他之间刮过,雪下得很急,眼前的一切飘渺而不清晰,洛棠露出的眼睛折射着路灯的光,浅棕色的瞳仁很亮。
漫天流浪的白在他眼底自愿殉身,而后凝结成冰,凝结成易碎的美丽的冰晶。
“……你订我喜欢的草莓芭菲了吗?”他眨眨眼,冰晶似乎散落满地。
我向他靠近了一些,伞缘与室内相接,雪的消亡被我截断,“订了”,我告诉他,“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什么都可以,我现在打电话”。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自己即将被拒绝,举着伞的手失去所有温度,他才矮了矮身,踏进我的伞下,用几乎没有起伏的语气掷出“没有了”和“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