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闲直接挂断了电话。
在听见陆鹤闲盛怒的声音时,我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立刻站起来,又给小于打了电话,让他赶紧查陈谨忱现在在什么地方,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现在是否安全。
在我得到回电之前,大门被打开,寒气和陆鹤闲一起冲进宽敞的客厅。
陆鹤闲的脸色比天气更差,冷得骇人,眉间出现很深的褶皱,很黑的瞳仁从进门开始就锁在我的脸上。
“陆绪。”他短促地叫了我的名字,“下来。”
我从二楼一步一步走下,站在陆鹤闲的面前。“为什么要给我的助理发禁止令?他现在在哪里?你没对他做什么吧?”我质问他。
陆鹤闲的目光从上到下将我解剖了一遍,而后开口:“这几天你都和你的助理待在一起,是吗?”
“陆鹤闲,我问你他在哪里。”我坚持提问,“发生什么了?”
“你不知道你助理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是吗?”陆鹤闲挑眉,“也是,你要是知道,也就不会让他待在你身边了。”
我:“到底发生什么了。他怎么样了?”
陆鹤闲脸上有一种深刻压抑的愤怒,但是声音仍然平静,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今天我收到一份邮件,里面有一份文件和一个监控视频,都和你的助理有关系。我现在就发到你的邮箱里,你自己看看吧。”
我打开邮箱,看到了新邮件。
文件的标题是“观察记录”,明明只是文档,却出乎意料地大。
所以我选择先看视频。
很短的一段监控视频,不过很高清。
陆鹤闲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看陈谨忱推开酒店的房门。
左下角的时间跳了几个小时,房门再一次打开,陈谨忱走出来,周身看不出任何事后的痕迹。他和摄像头对视了一眼,神色坦然地转身走向电梯。
“玩得开心吗?”陆鹤闲却问我,“这就是你和我说的,照顾你?”
“我……”我还想辩解,始终存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坚强意志,在陆鹤闲的强权统治下坚强求生。
但陆鹤闲没给我机会。“还想狡辩?陆绪,有时候我真想抽你这个爱学狗叫的小狗崽子。”他表情越发阴鸷,“看看那份文件再想怎么反驳我。”
于是我低下头,点开了那份文件。
开头第一行是一个九年前的日期。
“xxxx年9月15日
天气:小雨,23℃
地点:A教学楼二楼东侧走廊
早八课前,二楼走廊拐角,与一男生相撞,碰撞力度轻微,导致本人所持三本书掉落,对方亦掉落两本书,对方率先弯腰捡书,动作迅速,无犹豫,先拾本人书本,依次为《高级宏观经济学》《国际金融理论》。
本人同时捡起对方书本,封面向上,标题为《资本市场分析》(封面手写姓名“陆绪”,封底贴有书店购书标签,日期为xxxx年8月)。
对方抬头,露出微笑,语速适中,声音较为好听:“真不好意思,我刚在看手机,对不起啊。你是大三的学长吗?我也是这个专业的。”(语气偏陈述,推测为信息确认)
本人回应:“没关系,是的。”
对方点头,后退半步,无额外寒暄,步行速度恢复正常,进入东侧401教室,未回头。
备注:
身高目测185-186cm,身形偏瘦,站姿直,肩膀放松,听人说话时轻微偏头。
皮肤偏白,鼻梁高,眉眼深邃,五官标致,微笑时右脸有酒窝,发型精致,推测较为注意个人形象。
着装:黑色卫衣,深灰色运动裤,白色球鞋,未佩戴配饰,未背包,笔插在裤袋里。
步行速度快,脚步偏轻,行走时手自然摆动,推测无不良情绪产生。
书本信息:封面手写姓名,字迹规整,竖笔稍有倾斜。购于8月,推测为入学前自主购书,阅读习惯待观察。”
我没有看明白,向下划了一大段,日期变成四年前。
“xxxx年11月22日
天气:阴天,10℃
地点:公司
上午7:48,陆绪进入8楼健身房,停留时间28分钟,运动前未补充水分,运动后喝矿泉水300ml(非功能饮料)
上午9:15,选择拿铁(中杯,半糖),与昨日一致,温度接受度较高。
上午9:40,在公司会议室开会,手指轻敲桌面,频率每分钟18次左右,符合‘思考模式’状态。
下午3:13,接电话后皱眉,眼神下移,通话时短暂闭眼,语速较平时快,推测对方为熟人但内容让他烦躁。
下班前,天台吸烟,风较大,未穿外套下楼,经本人提醒后带上,8分钟后上楼,仍未穿外套,状态放松。
备注:近期咖啡选择稳定,推测睡眠情况无异常(参考xxxx年3月5日记录)
吸烟习惯:11月起下班前吸烟次数增加(上月同时段统计为18次,本月过半即已达15次)”
这是什么?关于我的观察笔记?这未免……也太细致了一点。
准确地说,细致到了有些恐怖地程度。
我划到底部,看到了昨天的记录。
“xxxx年12月30日
天气:阴,3℃
地点:润玺园
晚上9:35,与陆绪共同乘车离开会所,后排座椅靠背调整至舒适位置,车内播放爵士,陆绪全程未讲话,低头查看手机,拇指滑动屏幕频率偏慢,推测为阅读长文本。
约四十分钟后,车辆抵达润玺园,为陆绪开车门,下车时动作随意但未显疲态,玄关处脱外套,袖口稍微卷起,随手挂在衣架上,未整理。
晚上11:00,当日工作收尾结束,洗漱完成,客厅灯光调暗,沙发落座,短暂停留。陆绪靠着沙发,右手搭在扶手上,左手支撑下颌,目光停留于前方但无聚焦,推测为放空状态。
约十五分钟后,陆绪起身进入主卧,步伐放缓,右肩微微向前,疲惫感明显,换睡衣(深灰色棉质长袖),使用暖气,卧室照常点燃香薰,未开窗,房间内温度21℃。
晚上11:50,就寝,陆绪仍需轻拍入睡。
凌晨00:14,陆绪入睡,呼吸节奏稳定,侧睡,习惯性右手搭枕边,左腿微曲。
凌晨00:31,本人仍清醒,房间内光线极弱,仅有微光投射于床沿,陆绪靠近(无意识),右手搭到本人身上,头发部分盖住额头,眉间未见紧皱,睡眠状态良好。
备注:
放空状态:焦虑与难过情况减轻,近日情绪波动较大,仍需注意观察及安抚。
入睡情况:入睡后无意识拥抱,疑似习惯性靠近热源。入睡时间较昨日提早三分钟,失眠状况有所改善,入睡后状态稳定。”
看到这里,我再茫然也能明白,这份观察笔记的记录者显然是昨天陪我入睡的陈谨忱。他为什么要写这个?为什么从九年前开始?怎么能记录地如此细致入微?
所有的记录都采用了他一如既往的公事公办语气,几乎不包含任何个人感情,仿佛只是一份工作报告。
但迟钝如我也会质疑,如果仅仅是工作报告,需要细致到这种程度吗?
需要从九年前,他在走廊上撞到我开始记录吗?
“看清楚了吗?”陆鹤闲说,“你的助理是个可怕的跟踪狂。他从九年前,你大学的时候就开始跟踪你,而我到现在才发现,让他在你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
我仍然没有恢复语言能力,在专注浏览整份文档。
这是一份详尽到可怕的记录,将我的所有行为完全的剖析,从早期的基础记录与观察,到中期融入数据的模式分析,再到如今对我情绪的完全解析,表现出对我全方位的、深入到可怕的了解。
这本该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但当我把这份文档和陈谨忱联系在一起,我很难产生恐惧的感觉。
因为我很难想象他会……伤害我。
那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从九年前就开始这样研究性地记录我?
“我助理到底在哪里?”我无视陆鹤闲的所有警告,再次向他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