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季举着火把往骚乱的地方快步走去,抬头望了眼,发现是村子东面进村的地界,快速在脑海过了遍,东面家里人口少,壮劳力不多的只有大柱叔一家,大柱叔前两年被野猪咬断了手臂,做不了重活,担子落在了家里夫郎和十六岁的大儿子身上。
他家还有个十五岁的哥儿,是村里出了名的貌美且泼辣,一哥儿把家里搭理的井井有条,还把颓废在家的大柱叔训地振作起来,愣是学会了一只手编箩筐,还能给家里卖些铜板,是以一家人过的也不差。
收回思绪,耿季脚下快了几分。
来到院门口,里面闹哄哄一片,夹杂着歇斯底里的哭声,离的近的人家三五成群拿着扁担、锄头已经过来了,正站院子里七嘴八舌的说话。
耿季心里咯噔一下,怕是不好。快步踏进去,只见明阿么正按着大儿子徐聪肚子歇斯底里哭着,徐聪肚子上一个漆黑大洞正源源不断冒出血,隐隐能看见淡黄色内脏,手臂、肩膀也是砍出来的伤口,都是黑沉沉一片,鲜血流了一地,晕湿了地面。他口中不时呕出一口血,气若游丝。
耿季见了心里一凉,这怕是活不了了,一旁的大柱叔坐在地上用仅剩的手不停捶打自己,口中喃喃自语:“怎么砍的不是我,怎么砍的不是我………”
叹口气,耿季问身边的人有没有人去请钱大夫过来。
“已经去了,这……”身边人摇摇头不再言语。
耿季看着全家唯一还算镇定,拿着锅盖和木棍发着呆的慧哥儿,只是颤抖的锅盖出卖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耿季走过去,轻声开口:“你可看清了是几个人?”
慧哥儿回神,看着站在面前的耿季,知道他身手不凡,蹲下身回忆一番勉强开口:“三个人,一对夫夫,一个弟弟,大哥脸上有胡茬长的壮看着三十来岁,夫郎年轻,二十出头,脸很嫩,弟弟也年轻,看着像书生,二十五六的样子。”
慧哥儿忍不住胆寒,里面最狠的就是看着像书生的人,他哥就是一时不察被人出其不意捅了一刀,脸上的狠戾、变态他现在都清晰可见,捅了人还要一脸享受的舔着刀上的鲜血。还好他反应快,拿起桌上的锅盖就敲了起来,又得他哥拼死拦着,他们才有命活下来。
耿季眉头紧皱,这太具有欺骗性了,难怪这么久都没逮住。沉思片刻又问:“你可看清人往哪里逃了?”这几人要是进了村子里面可不得了,心里有些急迫。
慧哥儿回忆一番,摇晃着站起来,抬手指着:“看着像是往村子中间去的,也可能会躲去山上。”他们这里山大,连绵一片,只要往林子里一躲,很难找到人。”
耿季心中一惊,慌乱不已,他家就在山脚下,而且就他们一家。匆忙道了句:“钱大夫很快就来了,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叫你阿么来耿家找我。”
不待人回答耿季就匆匆回家。
耿家众人等耿季走后都有些心绪不宁,也不知外面什么个情况,邱兰拿来凉开水给大家倒了碗,一碗凉水下肚,大家才冷静了几分。
落哥儿坐在床边端着碗小口喝水,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抬头看着秋哥儿和小孩都焉哒哒的,忙打起精神逗他们,又拿出绣好的荷包给他们看,这才勉强转移大家注意力。
“婶么,你这上面绣的什么?”耿俊拿着荷包,眼里满是喜悦,“好好看的颜色!”
“我知道!这是桃子,百花桃,村里何爷爷家就有棵这样的桃树。”秋哥儿仰着脑袋一脸骄傲的样子。
“落哥哥,你这是给谁绣的?这么好看,我也想要个荷包,想要个大大的荷包,能装好多吃的!”秋哥儿又转头望着落哥儿甜甜地笑。
“给娘绣的,我打算给家里人都绣一个,这个刚绣好。”
邱兰他们见了也探着身子看,一下就聊开了,氛围不再似刚才般沉重。
正说说笑笑着,
突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门外的大灰吠叫起来。房里的众人瞬间静下来,面面相觑,等了片刻,外面的人还在契而不舍地敲着。邱兰有些忐忑,不知要不要出去看看。
耿夏拉着邱兰的手摇摇头,突然外面响起了年轻哥儿的声音:
“你好,我们是镇上来的衙役和文书,听说有流匪逃蹿过来了,特地来问问情况。”
耿夏和邱兰松了口气,正准备打开房门出去看看情况。
落哥儿听了心有疑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人,摇摇头,小声解释道:“文书和衙役没有哥儿!”
众人心里一惊,吓出一身冷汗,他们只听是哥儿的声音,又听说是镇上来的公务人员放松了警惕。
瞬间大家手上都找了件趁手的工具,李圆抱着孩子,手上抽了快木板拿着,邱兰也回身走到程小月和秋哥儿身边,拿了根凳子在手上。
房里鸦雀无声,落哥儿和耿夏站在窗口往外看。
门外的人渐渐没了耐心,又陆续响起了一个粗旷男人的嗓音和一个年轻男子清亮儒雅的声音。
见还是没有人开门,院子里的狗也在不停狂吠,院外的人逐渐暴躁低咒一声开始踹门。
房里的众人心惊胆战,害怕的缩成一团。
耿夏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开门拿了把柴刀在手上。
程小月眼眶含泪,捂着嘴,殷殷地看着他走出去。
落哥儿回头看着大家惊恐无助的表情,心里很难过,压下恐惧,鼓足勇气往外走,他要像安哥儿一样为了活下去拼尽一切,好不容易有了家他不想失去。
“落哥儿……”身后传来邱兰的声音,他脚下未停。
邱兰看着人走出去,捂住怀里挣扎着的秋哥儿嘴哭泣:“没事的!没事的!”
落哥儿来到院中,拿了把靠在墙上的锄头,站在耿夏的身后,大灰在前面绕着院门不停狂叫,声音响彻天际,后院的大白也狂吠着,只是现在没人管它。
院中的门一颤一颤的像极了落哥儿此时的心,他屏住呼吸,捏紧手上的锄头死死地盯着院门,一副只要人一进来他就跟人拼命的模样。
耿夏看着不停颤抖地门,心里无比庆幸当初老爹听了二弟的话按了这扇结实的大门,修建了两米半的院墙,这在整个村子都是独一份的。他们家在山脚,二弟坚持修建,他爹犹豫了几天还是同意了,虽多花了银钱却买了安心,结果没迎来野兽,倒挡住了流匪。
门上传来刀砍的声音,还有院外男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突然,落哥儿发现墙头有动静,紧绷的神经让他下意识地挥出锄头砸了过去。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也有男人的哀嚎声。
瞬间,门口的动静更大了,外面的人不停踹着门板,落哥儿心惊肉跳,环顾四周,拖来大个的木柴顶在门后,耿夏见了也找出家里的锄头、扁担,斜撑在门后。
忽地,外面没了动静,耿夏隔着墙听外面的声音,隐约听见:“火光……人……”的字眼,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就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耿夏和落哥儿两两相望,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动静。
落哥儿说:“家里梯子在哪,我们搭上看看。”
耿夏迅速找来梯子搭在墙头,爬了上去,院外没人了,远处有火光,好像是火把,又等了片刻,耿夏见到是耿季的身影,这才松下一口气爬下去。
“怎么样?”落哥儿紧紧地盯着他。
耿夏笑了笑,说:“走了,耿季回来了,已经快到了。”
落哥儿放下心来,与耿夏一起把门后的东西撤了,打开门。
落哥儿探出身子望了望,见着耿季举着火把大步流星往家走,泪水突然夺眶而出,胡乱抹了两下,冲出去一把抱着人腰。
耿季远远地就见着门前有许多脚印,门上也是杂乱的脚印、划痕,心止不住下沉又有股火在燃烧。看见落哥儿打开门向他奔来,忙站稳单手搂着人腰,感觉到胸前的湿润眼神黑沉一片。
他把下巴放在人脑袋上,轻声问:“没事吧!”
落哥儿瓮声瓮气地回道:“没事,他们走了。”
落哥儿又抱着人磨蹭了会儿才擦干眼泪看着耿季:“走吧,娘他们吓坏了。”
耿季应声,跟在落哥儿身后回家。
耿家院子里,除了三婶在房间照顾耿俊,其他人都来到了院中。邱兰看着落哥儿与耿季进来了忙把门关上,见到举着火把的耿季忍不住抹着眼睛捶了两下人后背,道:“你怎么才回来!”
“落哥哥!”秋哥儿见到落哥儿进来连忙跑过来抱着人,大声哭泣,嘴里一直念着:“落哥哥……”
落哥儿知道他吓坏了,抱着人一下又一下低声回应着,手不停顺着他后背,直到人渐渐安静下来,说:“没事了!”
秋哥儿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拉着落哥儿坐在一边。
耿季见大家情绪平稳了些道:“大柱叔家大儿子看着不太好,身上被砍了几刀,肚子也被捅破了……”
“这天杀的!也不知是打哪来的,怎么就蹿到我们这边来了……”邱兰拍腿长叹。
耿夏:“大柱叔家就徐聪一个男丁,这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