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知遥正靠在车门上等着,街角的路灯下,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显得他身形更加修长了,俊朗的容貌在灯光下深邃又立体,他站在那儿像在拍画报一样,路过的行人都要回过头多看几眼。
宋昱辰朝他小跑过去,他看到之后微微笑着,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今天结束得比较早?”
“嗯,今天人没那么多。”
两人坐定,黎知遥刚启动车子,宋昱辰就盯着他问:“今天是一下班就过来了吗?”
“嗯。”他应了一句,又伸出右手发了个誓:“老天作证,我没有拈花惹草。”
宋昱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便扭过头看着窗外:“谁要管你这个。”
“不是你要管的吗?”
“我没有。”
“那昨天抱着我的是谁?”
“你别说啦!”
宋昱辰耳根又红了,害羞地把脸靠向侧窗,低头不去看黎知遥。
把人逗红了脸,黎知遥便心满意足地将车子开上了大路。
为了遮掩自己的尴尬,宋昱辰假装忙着看手机,右手拇指在屏幕上胡乱左右来回地滑动,其实上面的东西半点也没入眼。
屏幕上弹出一条信息,他点开来,是大元给他发了一段长文,和以往的观后感似乎很不一样,他瞥到第一句,便已经皱起了眉头。
小宋老师
你相信命运吗?
我其实不太相信,或者说我不太想相信。
因为,如果确实存在这样一个超越自然力量的主宰,而我们的人生要依循它所决定的轨迹前行,会让我感到非常悲哀。
在我不算长的人生里,我抽到的,一直都是下下签。
如果“命运”确实存在,那我必定要向它大声抗议,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苦难都放在我身上。
因此,我很小的时候就决定不去相信“命运”,我想将未来把握在自己手上,它是可以改变的,它是可以变好的。
与戏剧的相遇,是一件改变了我,和我的人生的事情。
我在剧场里,总是感到幸福,感到充盈,感到自己空荡荡的身体被勇气和爱所填满。
我喜欢一起看剧的伙伴们,她们都很有爱,很真诚,和她们一起谈论戏剧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充满力量,被爱所包围。
我也喜欢舞台上的演员,全情投入,闪闪发亮,像一颗颗耀眼的星星。
而小宋老师,你是我所遇见的星星里最明亮的一颗。
也许你自己并不知道,但你照亮了我的许多个夜晚,让我深夜独自回家时,生出了许多崭新的勇气,我用它来对抗现实中所遭受到的或大或小的失意。
今天的你,仍旧是完美的夜莺,是不惧死亡勇敢牺牲的一个高贵又纯洁的灵魂。即便已经看过很多遍这部戏,每次你演绎夜莺的时候,都会让我流泪。
谢谢你,小宋老师,谢谢你在舞台上给予我的力量,谢谢你关心我的身体健康。
散场后,我本来想像以前一样在SD口等你,但我还是决定先走了。
没有勇气跟你道别,因为怕会舍不得。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戏了,我准备离开,搬去另一个地方。
你会记住我吗?
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路人,无足轻重的存在。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我。
记住一个月,或一年,然后就遗忘吧。
陌生人,感谢你今夜前来,我的旅程即将走到尽头,但是因为有你的陪伴,我不再害怕与孤独。
谢谢你让我记起,爱比永恒更真实。
也许我们以后,会在另一个地方相遇。
大元
温热的掌心不知不觉攥出了汗,宋昱辰紧握着手机看完了长文,眼皮不由得跳了一跳。
这不是观后感,这是一封告别信。
可是这告别,让宋昱辰隐隐约约感到有些不对劲。
文字的情感整体是偏消沉和哀伤的,跟大元以前发来的文字风格很不一样。是因为大病初愈而变得多愁善感了吗?
他又将信重新读了一遍,忍不住盯着最后的几段话皱起眉头。
“陌生人,感谢你今夜前来……”
这是《玫瑰,夜莺和狐狸》里,夜莺最后的台词,是他决定牺牲自己换回玫瑰的回忆时,向世界告别的话语。
大元会不会……
像要打消一些不祥的念头,宋昱辰猛地摇了摇头,点开对话框,将消息发了过去。
“大元,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里?”
两秒钟之后,消息显示已读。可对方却没有回复。
宋昱辰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你说要搬家,是搬去哪座城市?方便告诉我吗?”
又是已读不回。
“别误会,我不是想打探你的隐私。你来看了那么多场我的戏,突然就要走了,我想送个小礼物给你,是夜莺200场的纪念场刊,我记得你当时跟我说你没抢到的。你明天可以来剧院吗?”
没有回复。
“不方便的话给我个地址,我寄过去吧。”
已读不回。
心呯呯地跳着,比往常要快很多。宋昱辰不由自主地咬住自己的拇指指甲,焦虑的情绪好像春天的草,经雨水浇灌后四处生根发芽,疯狂生长。
两分钟后,对方才回复了,“不用了,谢谢小宋老师,我用不上了。”
用不上是什么意思?宋昱辰感到自己的眼皮跳得厉害,迅速在手机上打字:“我能给你打电话吗?我想跟你聊一聊。”
“小宋老师,再见。”
这一回复过后,无论宋昱辰给他发什么,全都是“未读”状态。
他下线了。
他会不会想干傻事?
虽然没有凭证,但宋昱辰总有不详的预感。
今天下午在剧院外,因他一句“好好吃饭”而竭力忍住眼泪的大元,看起来非常脆弱。
现在该怎么办?联系不上大元?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还能找谁?
他心慌意乱起来。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黎知遥侧过身来,一只手握住他微微发抖的手腕,另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了他的脸颊。
“发生什么事了?”
他想张口,却噎住了,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可能:万一是他搞错了怎么办?万一大元真的只是要搬家怎么办?他是不是过度解读了,他是不是在多管闲事?
但他内心也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喊: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
他当即反握住黎知遥的手,把手机递给了他,“哥,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