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哥哥，宋昱辰刚露出欣喜的表情，又想起昨晚周楚的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随即不自然地消散。仿佛开机未遂的电脑显示屏，只亮了一下子就迅速暗下去了。

趁着同伴们还在热烈讨论的功夫，他穿过马路，小跑着来到黎知遥跟前。

“不是说了不用来接的吗。”

“那你刚才东张西望的，在找什么？”黎知遥淡淡地问。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正视黎知遥的眼睛，转移了话题：“我们准备去吃宵夜，你也一起吧。”

“我就不去了。”黎知遥的目光落在马路对面那个穿着灰色衬衫的男生身上，“那位穿灰色上衣的是谁？”

宋昱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是说陈沐？他是这部剧的编剧，我大学戏剧社的前辈，老熟人了。”

“他每天都过来吗？”

“对啊，他是编剧嘛，也是主创人员。”宋昱辰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怎么了？”

“没什么。”黎知遥语气淡淡的，将目光收回来，视线又落在宋昱辰脸上。

宋昱辰被他看得脸有些烫：“怎、怎么了？”

黎知遥缓缓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们好好吃饭，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转过身去，往停在远处的车子走去。

即便内心有一种要冲上去把他叫住的冲动，宋昱辰还是忍住了。

要谨记作战计划，他心里默念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但看着黎知遥独自离开的背影，还是有些难受。

车子慢慢开回清河路时，黎知遥在自家外面的马路上看到了周越，他穿着一身连帽卫衣和黑色牛仔裤，倚着宋家别墅外墙。看到车里的黎知遥，他伸了伸手算是打了招呼。

黎知遥把车窗按下来：“你怎么过来了？”

周越平日里忙着读博，黎知遥忙着工作，两人各有各忙，不太有见面的时间，主要是在微信上交流居多。

“你先把车停好，我们走走。”周越走到车边，自顾自地说道，也没管对方是什么意见。

黎知遥习惯了他这个做派，先把车停回车库里，又慢慢走了出来。周越在马路边上等他，他们并肩沿着清河路的缓坡往下走，两边的住房隔得很开，路又修得宽广，因此这片区域显得分外安静。

街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高大的黄花风铃木开着明亮的花朵，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突然来找我，是发生什么事了？”黎知遥先开口问。

周越轻声笑了笑，偏过头去耐人寻味地看了他一眼：“你最近应该有些烦恼吧？”

自十六岁与周越相识，已经过去了十年。黎知遥深知面前的这个男子有见微知著的本事，非常懂察言观色，也不打算隐瞒什么，只是感到非常好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有非常多的迹象，我就不一一说明了。”周越也不是刻意要隐瞒，只是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反正你家宋昱辰总算是开窍了，我是不是可以提前恭喜你了？”

黎知遥闻言停下了脚步，顿时觉得喉咙有些干燥，“你什么时候……”

“我什么时候知道？”周越眉眼带着笑，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知道你是同性恋，还是知道你喜欢你弟？”

黎知遥脑子“嗡”的一声，太阳穴突突地跳。

“大概是同一时间吧。”周越没理会他的表情，继续自顾自地在回忆里深挖，“我想想……应该是大学的时候，有段时间一个同学院的女孩子不是追你追得很猛吗？你弟知道之后成天来捣乱你们的约会，你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开心的样子。我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知道的。”

黎知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知道了这么久？”

“你藏得也不算好。”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目光犀利中又透着一股温柔，“不过，你比我想象中能忍。我一直以为，等小辰成年了，你就会有所行动。没想到一直等到现在都没点动静。”

夜风摇动树影，唯有路灯下两人的影子静伫不动。

“黎知遥，你在等什么？”

他移开目光，转而望向远处隐没在黑夜里的山的轮廓，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是我弟。”

“他确实是你弟，但他也可以不是你弟。”周越盯着黎知遥，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答案，“反正，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他没有说话。

“这么看，小辰倒是比你勇敢。”周越撂下这句话，便转身继续往前走。

黎知遥顿了顿，也慢慢跟了上去。

“他最近是不是很主动？”虽然是疑问句，但周越好像并没有在等待答案，他扬起嘴角，一脸坏笑地看着黎知遥，“你觉得你能抵挡得住他的攻势吗？或者说，你想抵挡吗？”

黎知遥忍不住回想起昨天的那个吻，缱绻又温热的气息，彼此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充溢的暧昧……光是回想，他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看到黎知遥脸上的表情，周越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便说道：“你别自欺欺人了，黎知遥。那么多年了，你难道还没忍够吗？”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但也没有那么复杂。”

黎知遥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周越凑近他的脸，半眯着眼睛说道：“现在小辰已经沦陷了，没时间让你再优柔寡断想东想西了。从你毫无底限地宠他惯他那一天开始，你就应该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他被你这样的人无底限地宠大，爱上你也是人之常情。”

说完周越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他：“如果你跨不过世俗的那道槛，那就早点做决定，别再拖泥带水了。”

见他神色与平日不同，黎知遥不禁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这件事？”

“只是看不惯你们拖拖拉拉磨磨叽叽的。”周越别过脸去，将自己的情绪掩饰了过去，“你们两情相悦，这已经很难得了，没必要受困于世俗的眼光。我希望你们能幸福。”

黎知遥能感觉到周越有什么事没说，也许他有过一段痛苦的回忆，但现下也不好追问。

周越抱着手，语气淡淡的，但又别有力量：“如果你真的要放弃，那就做得决绝一点，不要给小辰留有希望，那样对他而言太残忍了。如果你决定勇敢……”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如果你决定勇敢，那就勇敢到底，别中途离开。”

周越那句“别像某些人一样”，说得很轻，几乎听不到。

“你了解你弟的，以他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性格，认定了的人，是不会放手的。他认准了你，眼里就只剩下你，旁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可能这辈子都是如此。如果你给了他承诺又中途抽身，他会疯的。”

簌簌的风声，周越被树影笼罩，看不出表情。

黎知遥沉默不语，两人静静地站着，各怀心事。

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口打破了寂静，“回去吧，小辰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