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昱辰那晚是在黎知遥房里睡的，经历那一番之后他已经累极，再没力气。黎知遥帮他清理干净之后，又哄他换上睡衣，他便心满意足地抱着哥哥睡着了，睡得非常踏实。

夜里迷迷糊糊的，他觉得好像有人一直在吻他，吻他的额头、脸颊、嘴角……吻得非常非常轻，好像怕打扰他的睡眠似的，他以为是一场梦，感到非常幸福。

幸福感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上午。

他醒来之后，发现身侧空荡荡的。黎知遥已经不见了。

因为是工作日，他想哥哥应该是去上班了，虽然感到有几分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来。

不太愿意就此起身，他往黎知遥睡的那一侧挪了挪，闻着枕头里残留的气息，心中充盈着幸福，又慢慢睡了回去。

等到中午，他才又慢慢醒转过来，拿起床头的手机，开始看信息。

赵婶一个小时前发了信息，告知他午饭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下来吃。

随后是周楚的信息，询问他冷落作战和情敌计划执行得如何。他弯着嘴角笑着，一边回复：“失败了，冷落不了一点。”

最后是来自黎知遥的信息，大约三个小时前发来的。

“小辰，我想重视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想一个人冷静冷静，这几天我就先不回去了。对不起。”

他僵住了，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把信息重新读了一遍，慢慢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之后，他感到身上的血液好像在慢慢开始结冰。

拿着手机的手颤抖着，他找到通讯录的第一个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连拨第三次，那边才接通。

黎知遥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是那么陌生，“小辰，醒了吗？”

宋昱辰没空跟他寒暄，咬紧牙竭力忍住浑身的颤抖，“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

那头静默了片刻，才声音喑哑地回道：“小辰，对不起……”

“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要你解释，什么叫‘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

黎知遥久久不说话，宋昱辰咬牙切齿地道：“我不懂，昨晚……昨晚难道是我一厢情愿吗？”

“不是，不是那样的。”那边急切地解释，却又似乎有些无可奈何，“不是你一厢情愿，只是——我没有那么勇敢。”

心底的恐惧像蛇一样钻了出来，他瞬间明白了黎知遥退缩的理由——那个他一直都不太愿意正视的理由。

“你在公司吗？我去找你，我们见一面吧，我不要在电话里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那边犹豫了片刻，才应了一声：“好。”

这样的话题自然是不能在公司里谈的，他们约在公司附近的公园里，上次吃午饭的地方。

樱花仍灿烂地开着，像是要在这几天花光全部养料似的，开得不管不顾的，长椅上已经落满了白色的花瓣，令人不忍坐下。

宋昱辰来到的时候，黎知遥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他看到花树下的那个熟悉身影，还没走近，眼眶已经有些发热。

今天上午醒来时还觉得很幸福的，好像从此以后都不会遭遇不幸。但现在却有一种前路未卜、悲伤至极的感觉。

他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尝试以自然的口吻叫了一声：“知遥。”

听到这个陌生的叫法，黎知遥回过头来，身子颤了颤。

宋昱辰的半长发披散着，在微风中随性飞舞。他只在长袖上衣外披了件简单的针织外套，裸露的锁骨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那是昨夜留下的痕迹。

明明什么都没变，却又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黎知遥的视线扫过他锁骨上的印痕，想到昨晚的情景，耳根微微发热。

宋昱辰却是一脸坦然地走到他面前，平静地对他说道：“以后我不会再叫你哥了，你也不必用这个身份束缚你自己。”

知道他的良苦用心是为了什么，但黎知遥仍然叹了一口气，神情悲伤地看着他：“小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知道。”宋昱辰目光澄澈，往他的方向走近了一步，“我知道的，你不想让爸妈伤心。可是，我们难道就要这样一辈子压抑自己的真心吗？”

宋昱辰低头拉住他的衣袖，“我做不到，知遥，我做不到。”

“也许……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会好一些。”黎知遥看着他，苦涩地说，“当下我们都太容易冲动了，不能冷静地思考——”

宋昱辰放开他的手，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分开？”

“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来没分开超过七天以上。也许这是个好机会，让我们好好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做出冷静的判断。”

“黎知遥，你难道以为，我分不清自己的情感吗？”宋昱辰仿佛要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般，愤怒地看着他，“你以为我做的一切都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吗？！”

黎知遥双手按住他的肩：“小辰，我没这么想。”

但此时的宋昱辰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只听到了“分开”，听到了“冷静”，听到了“重新审视”，他难以理解为什么只是过去了一晚，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是，我们的确没有分开过，但我知道什么是普通的依赖，什么是喜欢！我昨晚没有喝醉，我很清醒，我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负责！我爱你，黎知遥！在昨晚之前，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你了！如果你怀疑这份爱，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梦见过你！我们甚至在梦里就——”

喉咙忽然哽住了，宋昱辰说不下去了，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堵在他嘴里，让他心里也难受，身体也难受。

眼泪趁乱未经许可滚落下来，擅自模糊了他的视线。

不是这样的，他想象中的告白场景不是这样的。

至少不应该这么惨痛又绝望。

他张开双手捂住脸，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想将眼泪收回，却只换来了更汹涌的委屈。

眼泪让黎知遥惊慌失措，他揽过宋昱辰的肩，慌乱地将人抱进怀里，声音不禁有些沙哑：“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不是在质疑你对我的感情，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爸妈收养我，照顾我，我不能恩将仇报。”

熟悉的怀抱很令人安心，宋昱辰将脸埋进他的衣服里，终于止住了眼泪：“你有爱人的自由，你可以爱我，这不是恩将仇报。”

“这不是一件这么容易就能接受的事情。”

“那我们努力让他们接受，好吗？”宋昱辰直起身来，紧紧攥住他的左手，“不要还没尝试过就放弃，好吗？”

“我没有放弃。”黎知遥伸出右手以指腹帮他拭去脸上的泪，动作轻柔得好像他是易碎品，“我只是，需要时间积攒勇气。”

“需要多久？”他声音急切。

“先给我几天时间好吗？”黎知遥摸摸他的脑袋，“让我好好想一下，该怎么调整我们之间的关系，该怎么跟爸妈说。”

“你会回来吗？”

“当然。”

宋昱辰思索了一会儿，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寂静的公园，樱花花瓣在风中飞舞，像白色的雪花，花瓣旋舞着落在他俩肩上。宋昱辰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又委屈又可怜，像只惹人怜爱的小狗。

“这几天别胡思乱想，知道吗？”

他说着一手托起宋昱辰的下巴，轻轻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我也爱你。”

耳语一般，像梦境一样轻柔。

宋昱辰还没反应过来，刚想仰头去追，唇上的温度就消失了。他有些懊丧，连忙攥住黎知遥的袖子：“再来一次。”

“好了，会被看见的。”黎知遥轻轻戳了戳他的眉心。

“随便他们看。”

落花簌簌，春和景明，他那张还带着泪痕的脸庞此刻已经有了幸福的笑容，黎知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年轻的恋人的脸，伸手搂过他的腰，再一次吻了上去。

闭上眼睛，瞬间被花香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