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琳希尔德小时候听艾尔维拉讲过一则故事。

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位国王，他英明神武，领导有方，他的国家，土地富饶，物产丰富，人民安居乐业。国王还娶了最爱的女人成为王后，他们生育了许多子女，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国王在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长了一根白头发，他于是终日惶恐不安，夜晚也也不得安眠，后来，他败给了对老死的恐惧，居然向魔鬼祈求长生。

魔鬼同意了，提出要他用三样东西来换。

第一样东西，是他的子女们，国王想王后还能生育，于是同意了；

但是紧接着魔鬼又开口提出第二样东西，那就是王后。国王想：只要王国和财富在，整个国家的少女都任他挑选，他可以有无数个王后，于是也同意了。

最后，魔鬼提出第三样东西，向他索求整个国家，这次国王坚决不同意，可魔鬼却说：“这可由不得你！”

一阵黑色旋风刮过，国王的王冠被锈蚀，奢华的服装变成了褴褛衣衫，整个人被风席卷，最后摔在路边。

魔鬼统治了这个国家，国王获得了长生，失去了一切，成为在大陆上流浪的一名乞丐。

这个故事本来是教会用来教导人们顺应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试图违背这种规律只会下场凄凉。

以前的布琳希尔德对此深信不疑，但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的的确确死而复生，那么是不是说明，在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能操控生死，我们以为的死亡并不是真正的终点呢？

路上，布琳希尔德向艾尔维拉讲了自己的感悟，艾尔维拉若有所思：“布琳，你知道我最初听到这个故事的感想吗？”

“嗯？艾尔维拉你当时怎么想的呢？”

艾尔维拉突然定住：“我想的是，如果我是那个国王，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坏的结局。”

布琳希尔德疑惑——失去了子女，失去了最爱的王后，最后失去了国家，也就意味着同时失去了权力、财富和人民，这不悲惨吗？

艾尔维拉说：“国王不是一无所有，魔鬼履行了交易，赐予他长生了，这就是他最想要的。所谓的子女、王后、国家，能够被拿来和魔鬼交易，说明这些都不是国王最在乎的，只是因为他拥有所以被他当做交易的筹码罢了。”

布琳希尔德脑中灵光一闪，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捕捉那一瞬间的想法，艾尔维拉也定在原地，若有所思。

“呐，艾尔维拉，你记不记得，那个精灵少年……”布琳希尔德皱眉仔细回想：“我们进精灵之森后，遇见一只被黑色火焰灼烧的光精灵，然后就遇见了精灵少年，我当时问他，黑色火焰是怎么回事……”

“当时他的回答是——”布琳希尔德模仿起精灵少年的语气：“那不是普通的火焰，那是神罚！”

艾尔维拉猛地抬头，眼底酝酿着一场风暴，表情也变成了布琳希尔德从未见过的阴沉与愤怒，激昂的情绪甚至让她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精灵之森的大火，被黑色火焰灼烧的光精灵，林中突然出现的精灵少年，圣殿里淡漠的精灵祭司，被污染的水源，不是所有精灵都有的黑色火焰……精灵之森发生的一切仿佛一颗颗珠子，只等一条线索将它们串联起来，一切都将顺理成章，真相自然浮出水面……

艾尔维拉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沉淀成一种看穿一切的坦然与沧桑。布琳希尔德问她怎么了，艾尔维拉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回到精灵圣殿，一片吵闹。艾尔维拉让布琳希尔德留在伊斯特芬城队伍，自己去了精灵族的队列中。

然而艾尔维拉一走，修女三姐妹就偷偷冲布琳希尔德招了招手，她本来假装没看见，没想到加百列神父站在修女三姐妹旁边，笑眯眯地冲她举起了什么东西示意。布琳希尔德定睛细看，是一团粉嘟嘟的小肉团，她立马想起来了，是在外围森林大火下幸存的那只田鼠幼崽。

于是艾尔维拉刚走，布琳希尔德就偷偷溜进了光明教会的队伍中。加百列笑眯眯地把小田鼠递给她：“我刚刚找了牛奶喂过它了，它吃饱了正睡觉呢。”

小田鼠躺在他手心里，蜷缩着身体，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布琳希尔德接过小田鼠，捧在手里仔细看它，它浑身粉嘟嘟，一条长尾巴，嘴巴尖尖的，闭着眼睛熟睡的样子颇有几分可爱。她没忍住戳了戳小田鼠的尖嘴，没想到小田鼠还在吃奶的年纪却是个暴脾气，冲着布琳希尔德的手指就是一口，必定是咬空了，但布琳希尔德老老实实收回手，不再打搅小田鼠的美梦了。

这边的修女三姐妹对布琳希尔德觊觎已久，布琳希尔德戳田鼠的时候，就感觉头上一轻。转头看，修女三姐妹捧着艾尔维拉帮她编织的花环，爱不释手，萨琳娜一脸崇拜问：“爱尔芙，这是你的杰作吗？”

布琳希尔德摇了摇头，不说是谁做的，表情却很得意。

修女们在修道院学过编织，但是中央教廷的修道院规矩森严，还从没有人把编织这项手工技能用来编一顶花环。修女三姐妹难免技痒，希贝儿跃跃欲试，西维亚就帮她扒开花环上的花朵，好让她看清花环是如何编织的。

看见布琳希尔德和修女三姐妹凑一块玩得开心，艾尔维拉这才收回视线，看向站在精灵们最前方的祭司，视线穿过精灵们的身影，祭司的身影高挑，在精灵族中尤为突出，颇具威严。

此时精灵祭司刚拒绝了安东尼大主教出于好心提出的由他们来修补魔界缝隙的建议，精灵祭司的神情冷漠：“精灵之森的任何事情都应该由精灵族来处理。”

安东尼大主教的动作一顿，正要说什么，精灵祭司却直接打断了他的发言：“够了，精灵之森不欢迎人类，你们可以走了。”

安东尼大主教摸了摸胡须，沉吟不语，精灵祭司显然不欲与他过多纠缠，目光投向艾尔维拉：“艾尔维拉，你呢？”

艾尔维拉只是看着精灵祭司，没有开口。

“我记得你，”精灵祭司却朝着艾尔维拉缓缓走来：“你离开精灵之森的时候曾许下誓言，除非生命走到尽头，再不回来。那现在，你为什么身处精灵之森？”

艾尔维拉立刻转头看向布琳希尔德，见她跟修女三姐妹玩得开心，显然是没注意到这边，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身为精灵，精灵母树等同于我的母亲，我绝不容许有任何人伤害精灵母树，破坏精灵之森。”

她的话并没有回答为什么回来精灵之森的问题，但是精灵祭司沉默一瞬，转身召来精灵守卫：“卫兵，护送这些人类客人们安全离开森林。”

精灵守卫抽出弓箭，蓄势待发地望着人类，包括伊斯特芬城的居民们。伊斯特芬城居民们性格暴躁，立刻看向艾尔维拉，艾尔维拉朝他们挥了挥手，他们朝艾尔维拉行了一个礼，径直走了，路过布琳希尔德的时候还能听见他们不服气的冷哼声。

修女三姐妹跟布琳希尔德抱成一团，一群人齐刷刷望向安东尼主教。安东尼大主教捋了捋胡须，沉吟一会儿，望了一眼伊斯特芬城一行人的背影，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做打扰了，就此告辞。愿我们人族与精灵族友谊长存。”

精灵祭司矜傲地抬了抬下巴，目送他们离去。

修女三姐妹搂着布琳希尔德，想要把她一起拐带走。布琳希尔德手脚并用，从她们桎梏下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地朝着艾尔维拉奔去。身后的西维亚追了出来，只听见安东尼大主教轻轻喊了一声：“西维亚。”

西维亚身体一僵，转身回了队伍，垂头丧气地跟随队伍前进。

精灵祭司看了布琳希尔德一眼，不带任何感情，艾尔维拉下意识地把布琳希尔德护到身后，回望精灵祭司，与精灵祭司对峙，气氛一时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

最后是精灵祭司率先收回视线：“留几个精灵在这里守护圣殿，其余精灵随我去封印魔界缝隙。”

除了几个往日在精灵祭司旁边协助处理圣殿事宜的精灵少年留守圣殿，其余所有精灵倾巢出动，跟着精灵祭司朝着溪流上游走去。艾尔维拉牵着布琳希尔德跟了上去，这回没有人提出异议。

等他们再次回到溪流源头，明明离开不久，在布琳希尔德眼中却是大变样——清泉已经彻底变为一潭黑泉，泉水漆黑，水面蒸腾出黑色雾气，在空气中弥漫。

然而周围的精灵们却毫无察觉，在他们眼中就是普通的泉水，普通的景象。精灵祭司垂眸看着源泉，脸上神情无喜无悲。

布琳希尔德悄悄握拳，直觉告诉她，这次的事情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