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
窗明几净的无菌室内,向导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
机械臂精准刺入他手臂静脉时,江浸月本能绷紧肩胛,又在针尖推入抑制剂的瞬间强迫自己放松——这是他在白塔训练养成的条件反射。
“很疼?”医疗官艾琳扫过监测屏上剧烈波动的神经图谱,关心地问。
“看来白塔又对抑制剂做了反向优化。”江浸月扯出个苍白的笑。
被特殊处理的针剂在血管里烧灼,像无数玻璃渣顺着循环系统游走。
作为现存唯一能承受S级哨兵精神的向导,大概连这种痛苦都是他成为对方“唯一”的代价。
“听说他逼疯过好几个高级向导,”艾琳突然压低声音,电子诊疗日志在她指尖凝成幽蓝光斑,“楚砚的精神图景……”
“嘘——”青年迅速截断话头,修长食指置于柔软的唇边,江浸月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微微笑着说:“S级哨兵的情报是国家级机密。”
医疗舱陷入诡异的寂静。
直到采血针扎破皮肤,艾琳才轻声道:“我只是没想到在电视上看到你……成为了楚砚的绑定向导。”
她晃了晃刚抽取的血样试管,暗红液体在培养基中析出诡异的金色颗粒:“你对抑制剂的排斥反应很可能来源于他。”
江浸月盯着那管浑浊的血液,突然想起三天前结合热发作时,楚砚掐着他后颈按在医疗舱上的温度。
哨兵漆黑的精神触稍曾短暂侵入他的意识海,那种被整个拆解又重塑的颤栗感,让此刻的抑制剂都显得寡淡。
这种要命的吸引力,或许才是无数向导对楚砚趋之若鹜的原因。
……也许他也不例外。
返程悬浮车驶过第七区平民窟时,江浸月突然捂住骤痛的心脏。
这次的抑制剂真的太有毒了!回头得写投诉信——
等他踉跄着撞开家门,却看见运输机器人正将生态缸搬向印着楚家徽章的货舱。
“楚大校要求您即刻迁入官邸。”负责人调出的电子令盖着猩红军章,“根据《特殊时期向导管理条例》,S级哨兵的专属疏导者必须——”
“可宪法也规定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江浸月指尖亮起精神触须的银光,运输机器人集体死机。
微型生态缸里的人造珊瑚簌簌颤动,这些他亲手调试了三个月的稀有品种,简直像是在尖叫着说爸爸救我——。
这能忍?
江浸月冲上去抢回他的宝贝疙瘩。
当最后一件家具归位,脑中异样躁动的精神蜂鸣已震得他耳膜出血。
江浸月跌坐在玄关,看见作战服监测环闪烁红光——他的生命体征正在指数级衰减。
白塔这次的药实在是太过分——
闭眼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破门而入的黑色军装下摆。
楚砚的精神体在虚空中发出低吼,而他的量子兽第一次主动显形,黑豹正焦急地轻咬着江浸月的手腕。
“……强制共生协议启动。”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像判决又像叹息。
可惜他已经听不见。
……
如果问江浸月的愿望,他大概会简简单单地说,说能吃饱穿暖就很好。
作为从冷冻胚胎苏醒的战争遗孤,作为有幸进入白塔学习的向导,他比谁都清楚,毕生使命是将自己燃成灰烬,浇筑在和平的基石之下。
新世纪的光辉并未驱散人性深处的阴翳。
哨兵与向导的觉醒恰似文明进化出的终极武器,在永不停歇的对抗中撕裂又愈合。
江浸月厌恶那些猩红的警报,讨厌战争,却总在午夜梦见白塔英灵殿的大理石铭文——那些镌刻着二十二世纪最伟大牺牲者的名字,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医疗官艾琳调试着神经共鸣仪,看着监测屏上江浸月始终平稳的脑电波。
“如同误生于极地的幼鹿”她在交接记录里写道,“会用温热的舌头舔舐冰棱,直到舌尖渗出血珠。”
江浸月对这个世界怀抱着近乎可笑的热爱,仿佛只要足够虔诚,就能用血肉之躯消弭所有痛楚。
而在第七研究所的绝密档案中,却如此冰冷地记载着:实验体编号LX-09,端粒酶逆向激活导致染色体末端加速磨损。根据蒙特卡洛模型推演,理论存活期限——十六个恒星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