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带着孩子走远,沈叙白歪头:“你和他们很熟吗?”
“还行吧,就那样。”祝禾棠将头发拢到一起,“我和他们家那个孩子熟悉,我经常把他捡回家。”
沈叙白一震,“怎么说?捡回家?”
祝禾棠点点头,拿上铁锹往菜园里走,叮嘱道,“小心脚下,别踩了张伯的菜,少一棵他都心疼得要死。”
“知道了。”
沈叙白被祝禾棠提醒着去菜园对面拐角处拿水管来,他转过弯在一口枯井旁看到一个小毛头孩子。
顿时心里一惊,“你别跳!有什么事好好说!”
沈叙白三步并两步冲过去把人从井旁带走,“你是谁家的小孩?有什么想不开的,怎么在这儿待着?怎么不说话,你……你是哑巴?”
小孩攥着他的手指,手心出冷汗了。
沈叙白压紧眉,“能听懂我说话吗?听得懂就点点头。”
小孩点了点头。
“那你会说话吗?”
小孩一顿,那双极大极黑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吐出一个字,“会。”
“……”沈叙白刚刚还在担心的心才放下来,“那为什么刚刚问你话你不说?你叫什么,谁家的孩子?”
那双眼睛眨了眨,视线挪向他身后,“江叔。”
介于先前听到的关于“江叔”一家的传闻,街坊邻居尤其是这群大爷大妈不喜欢,风头还不怎么好,他简直是倒吸一口凉气。
“你不是该跟着你哥去学校里吗?”沈叙白问。
这……算不算哥,随便吧,管他呢。
他盯着小孩,蓦然觉得这孩子身上有一股呼之欲出,按耐不住的煞气,逼得他身子一抖。
小孩拍了拍裤腿上的细土才缓缓开口,“哦,你说我哥啊?他把我忘在仓库了,自己开车走了。”
虽然十三四岁,但是也不高,还挺瘦一条,看着营养不良,但是存在感也不至于那么差,沈叙白顿时脸色青白,“忘在仓库?”
真的忘了,还是故意为之?
沈叙白叹口气,蹲下来牵着他的手,“你叫什么啊?
“……江怀谦。”小孩闷声闷气地回答。
沈叙白直起身,“下次别来这口井旁边了,掉下去了都不知道怎么捞你。小区也是的,这里放着井口也不知道拿东西堵一下。”
“……”
江怀谦没吭声,挣脱他的手跑到枯井面前,跳之前转头跟沈叙白说,“我没事,这口井能跳。”
于是,他跳了。
“……”沈叙白惊呼一声,跑过去,“小孩!江怀谦!你疯了!”
“怎么了?”祝禾棠闻声而来。
沈叙白趴在井口,忽然不说话了。
祝禾棠皱眉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我怎么听到你在喊怀谦?”
半晌沉静后,沈叙白抬头看向祝禾棠,牙齿“咯”地打岔,“这井留着……是给孩子们玩的?”
祝禾棠耸耸肩,“不然呢?总不能不用了直接封死,这有几年了,没用之后就被填平了,里面的土早被压成实心的了。后来张伯觉得还是不安全,特意找人填了水泥封顶。”
“……哦。”沈叙白阴着脸走远,井口探出一颗脑袋。
祝禾棠沉默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奥,你在这儿啊……你不是跟你哥去学校了吗?”
江怀谦扫扫刺头上的土灰,“我哥把我扔仓库了,他自己走了。”
祝禾棠不满地“啧”了一声,随后用打量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整圈,“下次别有事没事吓唬他了,他胆子还挺小的。”
“哦。我不是故意的。”江怀谦用鼻音答到,待他从井口爬出来,祝禾棠已经走远了。
他瞧着自己那双被抓过的手,“……”想了半晌从自家仓库里倒腾出铁铲,“禾棠姐,我们一起吧。”
“不要叫我姐,我比你大不了多少。”祝禾棠嘴唇绷紧,臭脸又阴了。
沈叙白向后瞥了眼他,许是心疼他,“那你和我一起吧。”
祝禾棠拄着铁锹看他,目光不冷不热地挪向沈叙白,“你能帮我把水龙头打开吗?就在拐角那里,你把水管拧在水龙头上,上面挂着铁丝,最后记得拽一下。”
沈叙白又折回去了。
江怀谦皱起眉头,表情很不自然,“你……故意的?”
“怎么,不可以吗?”祝禾棠弓着身子看他,“你家里人什么时候来接你?”
“不知道。”
“他们最近联系你了吗?”
“没有。”
“什么时候再联系?”
“不知道。”
“……”祝禾棠不再说话,静静听着沈叙白那边的动静,许久之后还没有动静,她憋不住了,“你在这待着,我去看看。”
“哥,沈哥!”祝禾棠喊他,对方没有反应,她心里一咯噔。
她是个beta对信息素不敏感,几乎是感觉不到,楼上的住户原本开了窗子透气,现在都“砰”地关上。
“谁家的骚婊子发情呢?!”
“青天白日的还要不要脸了?”
“人呢?!都在哪呢?谁家有阻隔贴,谁家好人是beta敢下去?给扔个阻隔贴下去!”
祝禾棠心跳扑通通蹦着,仓库内的味道太浓重了,完全都不像是没事的模样,连她都嗅到里面浓郁的梨花香,她感受到的极淡,那证明浓度基本是淹死人的程度。
楼上关窗子的声音层起层落,江怀谦跟着祝禾棠过来,脚步愈加沉重,“……”他咽了口唾沫,“禾棠姐,姐?”
“江怀谦!站在那儿不准动!”祝禾棠斥道,“去找张伯,让他过来,跟谁都不准提发生什么了!”
江怀谦不解,“发生什么了?”
“别多问,去找张伯!”祝禾棠态度坚决,指着他不准靠近这里,“快去啊!”
江怀谦跑走了。
祝禾棠举起卷帘,沈叙白半敞衣襟,露出半截细长的锁骨,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滑下来,“沈哥,你等着,我回家给你拿阻隔贴,你等着我!”
祝禾棠落下卷帘跑回去了。
沈叙白神志不清,体内的燥热在一股股涌出来,救命,救救我……
咯啦——!
铁卷帘被一道颀长的身影拉开,借着仓库外的光,沈叙白注意到这人皮肤白皙,身材精悍,黑发半长扎在脑后,身上是一件运动T恤。
身后还跟着一个,两人手里拿着一张胶带一样的东西,其中一个脱下系在腰间的格子衫为他盖上。
一只手缓缓盖上他的眼睛,整个人都陷入了昏暗,可能他在信息素的驱使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能他已经被标记了。
“哥,你的车呢?还有没有油?”
“油是够,他现在这个样子,咱俩带他出去肯定会被警察抓走,你信不信?”
他笑了声,“那咋办?咱们都是alpha,出去这人的名声就算毁了。嗯……要不然这样,就地解决?”
“你说话能不能别那么骚?”
“……其实我觉得你更骚一点,反正我没见过比你还能媚我的。”
另一个人笑了,“傻逼,干正事。”
沈叙白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之后的事情就没印象了,醒来也是大脑一片空白。
祝禾棠站在床位,臭着脸盯着她对面,沈叙白艰难起身,坐在旁边的人起身扶他,“刚打完抑制剂,是不是有点不舒服?要不再躺会儿?反正时间还早。”
说话的是个男人,嗓音低沉柔和,很好听。
沈叙白缓过劲之后才知道祝禾棠在瞪谁,从几人方才的谈话里他大概知道,眼前扶他这个是梁景行,靠窗吸烟那位是他的哥哥梁知远。
梁景行是个摄影师,性格随和近人,但是梁知远性子就很闷,日常喜欢绘画,尤其热衷即兴素描,而且还是祝禾棠的美术老师。
祝禾棠起身,毫不客气地说,“人我带走了,谢谢你们替我照顾他。”
梁景行笑着,“哎呀,大家都住在一起,应该的。”
梁知远冷眼看她,过了会儿,又看向沈叙白,两人对视上,他默然,想了下,“你这个哥哥当的真不称职。”
沈叙白:“……”嗯?
梁知远抬手点点烟灰,看着窗外,“你自己在外面不知道备个阻隔贴什么的吗?小心下次被人宰了都不知道。而且我刚刚看到你后颈脖,你不是有alpha伴侣吗?为什么不做永久标记?还是你们……”
“好了,好了,别说了。”梁景行捂上他的嘴,转头对沈叙白说,“我哥心意是好的,就是嘴上毒了一点,你别在意。”
沈叙白:“……”哦。
“梁哥,张伯刚过来。”江怀谦在门外说。
“知道了,你让他在客厅等一下。”梁知远捏着滤嘴冲门外说。
他从高脚板凳上下来,两人是双胞胎,长得几乎是一个模子雕出来的,沈叙白盯着两人找不同,哥哥下巴尖上有颗很小的痣,弟弟眉尾有道浅浅的疤,但不凶。
祝禾棠坐在对面怒视梁知远,目光几乎在这人身上钉满了钉子,梁知远将滤嘴递到梁景行嘴边,下一秒被他乖乖含上。
他挑着眉梢笑了,“瞪我有什么用?政府给你们安排的课程,你以为我愿意上啊?你的作业不合格就是不合格,我有什么办法?要是你下次能不画你的火柴人,我给你打一百分。”
祝禾棠抿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像下定了决心,“真的?真的给我一百?”
“那当然了,但是只有平时分可以给你一百,考试我还是正常给分。”梁知远耸肩,“你总成绩再高,美术一科给你拉下来,这怪谁?怪我?”
“不然呢——?!”祝禾棠起身瞪他。
梁知远有些嘲讽,“你考二十,第二名考九十,你再优秀,从你的总成绩里挖出七十分补坑,那你自己优秀吧。”
“中考又不考美术。”
“现在考不考?有没有分?”
“那怎么了?你看松一点不就行了?”
“你画两个棒棒给我看,我怎么给你分?”
“你根本就不懂!”
“就你那是艺术,抽象艺术,极简线条,我不懂!给不了分!”
祝禾棠努着嘴瘫回座椅上,“那也不怪我。”
“别气。”梁景行语气平淡,“我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看着吧,下次给的分肯定高!”
“屁——!”梁知远低声道。
祝禾棠压着火不爆发,层次不齐的长发被她挽到耳后,朝对方飞射眼刀,之后又转头看向沈叙白,“沈哥,你现在怎么样了?”
“嗯……”他垂了垂眼,“还好,不是很难受了。”又仰首对梁景行说,“谢谢你,我和禾棠就先回去了。”
他看了眼梁知远,对方也没什么表示,他跟着祝禾棠,像个犯了事的孩子,张伯双手按在拐杖上,一脸严肃。
江怀谦站在一旁,耷拉着双眼,加上骨瘦如柴,看起来病恹恹的。
“咳。”张伯转过头,“叙白啊,默缄不知道你今天是特殊日子吗?怎么就这么放心你?大半天了,打电话也不接。”
沈叙白心一沉,讪笑道,“抱歉啊张伯,我刚来不到一天就给你们添乱了。林教…林哥不知道,我没跟他提起过,可能今天有点特殊吧。我,我……下次一定注意。”
张伯摆手,“唉!下次我见了默缄肯定好好说说他,怎么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张伯说话急,逼得自己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开始咳嗽,江怀谦拍拍他的背。
梁景行送上一杯水,打哈哈,“张伯你太心急了,林大哥估计学校正有事呢,你别着急,等回来再说其他的,现在是把人好生送回家。”
“我送就行。”祝禾棠说,“你们在家好好待着吧,对了,你们两个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就去后面的菜园子帮我浇水。”她指着梁家两兄弟。
梁景行笑着点点头,梁知远没表态,那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是拿小姑娘没办法,她是这一片的孩子王,也能管教和她差不多大得,大一点的也能管住。
江怀谦拉着沈叙白的袖子,“……哥,我也陪你去家里。我……担心你。”
祝禾棠挑着眉看他,一句话不说。
沈叙白有些为难地看向祝禾棠,求救无果之后,只能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