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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没事……”
潜台词不就是之后会有事吗?
杨洲际挡在苏弦锦身前,随时关注苏弦锦的动向,不让他做出不智之举。
苏天问得了自由,自觉失了面子,王书情招呼他过去,他便站在王书情身后,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诗心见王书情维护苏天问,有心想示意些什么,却被王书情一个眼神阻止。
王书情:事到如今,苏弦鸢遭难的事岂是他一人之过。
苏弦鸢被那强大的“异”附身,实在叫人始料不及。王诗心等人惧那“异”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选择明哲保身,如今苏弦锦见妹妹出事,想要对她们一发心头怒火,乃人之常情。
苏天问被率先发难,只因他姓苏,与苏弦鸢是血亲。但细细追究下来,王书情等人又岂无辜?是以王书情维护苏天问,不让这失了同族依靠的少年真正孤立无援。
王诗心与王书情关系亲近,王书情如何想,王诗心稍想想,便知她心思。王诗心看着面露愧色的苏天问,心想,她有什么资格阻止王书情呢。
苏弦鸢出事时,在场几人唯她与苏弦鸢关系最亲厚,按理讲,王诗心该为苏弦鸢讨个公道。但现实是王诗心见那“异”非她能匹敌,选择了随大家的退让。
王诗心看了眼缩在一旁的苏天问,转而看向行至众人身前的秋池,她掩在宽袖下的手指蜷住里衣的边缘,不动声色移至秋池左侧后。
苏弦锦的质问和怒火,本该王诗心最先承受,若秋池无法安抚苏弦锦,在她身后的王诗心自会出来。
大是大非面前,王诗心再明哲保身,也懂唇亡齿寒的道理。
王诗心刚站定,简繁华便从另一边,走到了秋池右侧后一点。简繁华与苏弦鸢虽未交际过,但好好一位姑娘出事,简繁华安能舒心,是以简繁华拧着眉,面色沉沉挪到秋池右侧后。
简繁华此举一为占据有利位置,好随机应变,二也有为秋池站台的心思,秋池既出了这个头,与她有交情的简繁华安能看她吃亏。
在简繁华心中,苏弦鸢是肯定要救的,但秋池的处境他也得兼顾,因此简繁华只站在次位,没有贸然插入这段对话。
鲜于纺自与占星雨会面,便站在了自家少楼主身边,此时见气氛僵持起来,鲜于纺看向占星雨,身着艳艳红衣的少年无悲无喜,身外之物的热烈反衬得他内里的无情无心,那双碎星坠落的眼睛凝视着苏弦锦他们,鲜于纺却未从中看到苏弦锦几人的倒影。
占星雨在看着他们,又不在看着他们。
与占星雨系出同门的鲜于纺,隐隐能窥探到占星雨的内心,但她的本能在警告她,不要靠近。那不是她能承担的后果。
鲜于纺心生退意的同时,占星雨空无一物的眼睛瞥了她一眼。鲜于纺不会忽视这一眼,她心头重重一跳,连忙赔上笑脸,心道不愧是少楼主,精通让人打退堂鼓的技巧。
被他这么一看,鲜于纺是彻底老实,继续她浑水摸鱼的生活准则。
任合意见鲜于纺局促不安,隔开二人。任合意天性自在,不受常理约束,加之他本就看不惯苏弦锦,又与苏弦鸢没什么往来,因而众人皆心思沉沉的时候,他偏生能像个没事人似的,自在行动。
“鲜于姑娘,让让,”任合意用剑鞘轻轻推开鲜于纺,“小少爷这性格,你挨着他只会受苦。”
鲜于纺挤出一个笑,给任合意腾出空间,随他们二人折腾。
林语槐三人没年轻人活泛,是以苏弦锦他们进来,王诗心他们在前,林语槐三人反倒落在了后头。
不过在后面有后面的好处,秋池等人的诸多心思行为,都能一样不落地落入林语槐三人眼中,供他们快速了解这一批后生。
林语槐御风,三人交谈的声音自然不会被他人听去。
林语槐最先关注的是王诗心和王书情:“王家两位小姐,一个面热心热好心肠,一个面热心冷知是非,都是不错的姑娘。繁华能与她们其中一人有缘,是他的福气。”
周白雅更实在:“任合意是大师兄的弟子,他和占星楼的少楼主如此亲近,想必是遵了大师兄的意思。只是这占星雨看着实在冷漠,没什么热气,他与我们传递的话……还是得再思量几分才是。”
林语槐和周白雅都有话说,李四屠再无闲心,也不能与师兄师姐太过背离。
他随意看了几眼,挑出在场表现最差的说了两句:“那个小子,像鹌鹑似的,真遇到什么事如何立得起来?还有那个姑娘,有几分本事,怎么还畏畏缩缩逢人就怕?”
李四屠的经历,注定他不懂退缩与藏锋,他看不惯苏天问和鲜于纺的样子,干脆摇摇头,不等林语槐二人的回答,集中精神压制鬼煞去了。
林语槐和周白雅见李四屠如此,无奈相视一笑,随他去了。
那边,秋池面色平静,接受苏弦锦审视。苏弦锦仔细看了秋池好一会,确定她不是无的放矢后,压下心头怒火,向秋池拱手道:“在下失仪,还望秋小姐见谅。”
秋池微微摇头:“苏小姐生死未明,苏公子怎能不心急,我等与苏小姐同行,本该与她共进退,如今苏小姐出事,我等亦有责任,苏公子怪罪我们,是理之自然,怎能叫苏公子反过来说一声见谅。”
秋池一句话,将身后几人的心思一起说了。苏弦鸢出事,他们虽不负主责,但未施以援手的道德谴责,却是他们该受的。
总不能他们眼睁睁见苏弦鸢出事,还不许她的哥哥追着说几句吧。
苏弦锦微微抿唇,秋池的话说得入情入理,既不无视事实,也顾全了苏弦锦看重妹妹之心,极大地安抚住了苏弦锦。
事已至此,追究错在谁处毫无意义。苏弦锦看着秋池,以及她右侧的简繁华,希望三人一起聊聊,“秋小姐,简公子,可否我们三人单独聊聊。”
妹妹出事,苏弦锦知道的一些情报,可以分享出来了。众人之中,唯有秋池和简繁华立场一致,又对苏弦锦毫无偏见,是以苏弦锦选择他们二人,交付真相。
他清楚,要想救回妹妹,单打独斗不是上策,唯有群策群力才有指望。
秋池和简繁华对视一眼,皆点头应了。
*
秋池三人移至结界外,此刻地动已平,三人选在一处峭壁上站定。
苏弦锦迫不及待询问秋池,“秋小姐,你说我妹妹至少现在不会出事,可有什么依据?”
这里没有旁人,秋池藏在心中的困惑,正好叫苏弦锦给她个答案:“苏公子,苏小姐会不会出事,你该远比我清楚。”
“附身苏小姐的‘异’虽实力强大,但苏小姐亦非寻常灵师,她灵智之坚韧不该被如此轻易击溃。恕我冒昧,这‘异’能夺取苏小姐的灵智,恐怕是早就藏在了苏小姐体内。”
“我们一行与苏小姐不相熟,看不出这‘异’的来历并不稀奇,但苏公子乃苏小姐的哥哥,苏小姐是何情况,又因何遭此横祸,想必苏公子心中早有计较。”
秋池叹道:“我说这些,并非是为了推卸责任……苏公子,地火之行到了此刻,许多事情已浮出水面。简家林长老在你们来之前,已与我说过一些事。”
“‘灵种’的存在,苏家的打算,我都略知一二,所以与其向我一外人求证,苏公子不若细想想,苏家临行前,是如何安排你们的。”
苏弦锦:“……”
少年捂着胸口,他和妹妹的心口都有一道深可见心的陈年旧疤。那是他们记事时,苏家长辈予他们兄妹二人的“礼物”。
苏弦锦闭上眼睛,苏家这么对他们他不惊讶,他无法接受的是,“他们答应过我,至少阿鸢……不会有事。”
秋池:“‘灵种’则主,非天赋异禀之人不可。苏家迁移百年,直到如今才重返苏杭,可见这百年里,唯有你们兄妹二人达到了‘灵种’认主的要求。”
秋池倒不是为苏家开脱:“若是如此……对‘灵种’其实并不了解的苏家,或许也没想到苏小姐会被附身……毕竟‘灵种’里藏有神明碎片这等事,有几个灵师能想到呢。”
就连秋池,也是与“苏弦鸢”面对面交流,与林语槐聊到苏家打算时,才慢慢确定了这个想法。
“神明……碎片?”苏弦锦将这陌生又令人不寒而栗的四个字念了出来,“为何又与神扯上了关系……”
秋池:“苏公子不知道?”
苏弦锦:“秋小姐似乎对我有所误解。”
少年苦笑一声:“我与阿鸢背靠苏家,拜入剑阁,看着是风光无限,但其中苦楚,又有几人可知呢。”
苏弦锦知道这不是诉苦的时候,而且他们兄妹二人的出身、他的天资已超过了世上九成九的人,要抱怨也轮不到他来。
但少年还是说了。
真心也罢,示弱也罢,求得几分怜悯帮扶也罢。
在这有可能失去唯一血亲的时刻,苏弦锦即使有坚毅心智、万般主意,也不免感到六神无主,想要抓住谁诉说一通,“我和阿鸢,自出生起,便没见过父母亲长,有父母如没有,半点舐犊之情未尝过。记事起,即便有长辈教导,也多以家族责任、森严族规管教我们,严厉过甚而亲情不足,约束过深而面目可憎。”
“诚然,世家大族多以此样规制教导晚辈,简公子经历的定比我严苛,但是……”苏弦锦指着心口,“有哪个真心疼爱后辈的家族,会把害人的东西往小孩子心里塞呢。”
苏弦锦嗤笑一声:“苏家看我们,不是在看血裔后辈,而是在看一把雌雄兵器……既是兵器,又何来真心以待,何来事事相告。”
秋池眉心微蹙,这苏家竟如此不堪?
秋池用眼神向简繁华寻求答案。
简繁华微不可察地递给秋池一个眼神,示意他不好评价。
那么大一个苏家,他们这些外族能看到的,无非是那些没烂掉的华美表皮。
苏弦锦陷在自己的情绪中,秋池和简繁华的反应他看没看见,只有他自己知道。
苏弦锦面色苍白,像再无力去计较什么似的,自嘲道:“‘灵种’……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它的名字。我知道苏家有计划,也知道苏家所图甚大,但是神……真可笑,苏家算什么东西,也敢和神扯上关系,真不怕一族顷刻覆灭,血裔尸骨无存吗?”
苏弦锦感情到位,演技到位。秋池和简繁华观他情态,听他话语,合该十分动容。但可惜的是,苏弦锦倾诉的对象,没有那么多感情可给他。
秋池对苏家心有微词,对苏弦锦的遭遇却是半点情绪也无。要曾是漂泊孤女的她,可怜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实在是为难秋池。
秋池眼都没眨一下,“苏公子这般表现,我可以认为苏公子经此一事,已经对苏家失望了吗?”
苏弦锦感情一滞:“……”
简繁华赞同秋池的询问。在简繁华看来,苏弦锦是个男子,他有表达情感的权力,但简繁华二人却没有安慰他的义务,人生在世谁不苦,其中艰难语难平,与其浪费时间在这儿话聊,还不如赶紧迈向下一步,踏踏实实救人。
简繁华真诚地看着苏弦锦,眼中尽是思考的光:“若真失望,我们便能打开天窗说亮话,用不着互相隐瞒了。”
苏弦锦演技一卡:“……”
给瞎子作画、给聋子唱曲的荒谬感,今日算是给他遇上了。
苏弦锦捻了捻手腕的念珠,情绪收放自如,转入愤慨模式,“苏家害我妹妹性命,欺我至此,我断不能为它遮掩错事,助纣为虐。”
秋池:“有苏公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别的事我无权答应,但苏小姐的事,我能保证,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与林长老他们定全力以赴。”
简繁华:“在救苏小姐这点上,我想苏公子与我们是达成共识的。”
其他的事尚可慢慢商议,但生命只有一次,不容人去开玩笑。年长如秋池,岁小如简繁华,都知不可拿人性命做筏子的道理,苏弦锦既愿与苏家所作所为割席,他们定然愿意助他寻回妹妹。
苏弦锦见秋池二人态度真挚不似作伪,心中对二人的好感又上了一层。能坚守心中道义的人很少,秋池二人愿摒弃外因,只为救人合作,苏弦锦自然投桃报李:“若救回阿鸢,我还活着,我愿与二位结为异性兄妹,视二位为仅次阿鸢的亲人。”
简繁华:“多一个兄长,我倒是不介意。”
简繁华不常见的表的堂的兄弟姐妹一大堆,多苏弦锦一个不多。
比起简繁华的洒脱,秋池要考虑的就多了,她比苏弦锦